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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以前家里有啥好事,不都是紧着老二家那个会来事儿的?

他这个当大哥的,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只会闷头干活,好处半点捞不着。

现在,总算是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刘芬看他脸上的神情松动了,又添了一把火。

“再说了,咱家念念,那可是要去首都念大学的人。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城里不比咱乡下,处处都要钱。咱不多给她攒点家底,她将来在外面,能不受人欺负?”

这话一出,陈建国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也给说散了。

是啊,为了闺女。

他这个当爹的,是该多为她打算打算。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心里那点不安也一并吐了出去。

“那...你说该咋办?”

他压低了声音问。

刘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噌”地一下就亮了。

她凑到丈夫耳边,声音压得更低,跟蚊子哼哼似的。

“这事儿,好办。”

“盖房子,最费钱的就是木料跟青砖。这两样,咱们都从镇上那个王木匠那儿拿。”

“我白天听人说了,他手上正好有批从外地运回来的处理木料,便宜得很。面上看着跟好料没两样,里头其实早就让虫子给蛀空了。”

“咱们就拿那批料,再少用点青砖,多和点泥巴。房子盖起来,刷上白灰,谁看得出来?”

“这钱,不就省下来了?”

陈建国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都冒了汗。

“这...这能行吗?万一...万一让娘给看出来了...”

“她一个老太太,懂个啥?”

刘芬不屑的撇了撇嘴。

“再说了,这活儿是你一手操办的。到时候房子盖好了,你一口咬死就是花了这么多钱,她还能把你咋样?”

“难不成,她还能把自家房子给拆了不成?”

刘芬看丈夫还有些犹豫,又使出了杀手锏。

她伸出手,在他胸膛上轻轻划拉着,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当家的,你就听我一次吧。”

“咱们苦了半辈子了,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等这笔钱到手,我给你扯几尺好布,做身新衣裳。再给你打二两好酒,炒两个下酒菜,让你也尝尝当家作主的滋味。”

陈建国被她说得心里火热,那点仅存的理智,也被这温柔乡给彻底淹没了。

他一咬牙,把心一-横,将那沓钱死死攥进了怀里。

“好!”

“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天刚亮。

陈建国就揣着那二百块钱,领着村里几个壮劳力,浩浩荡荡的往镇上去了。

他没去正经的木料厂,而是绕了几个弯,直接摸到了镇子最偏僻的那个角落,王木匠的家。

王木匠一听他要买那批处理的烂木头,还肯出高价,乐得嘴都合不拢。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桩见不得光的买卖,就这么成了。

拉着那满满一车看起来“崭新结实”的木料回来时,陈建国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既有做了亏心事的慌乱,也有一种手握大权的刺激跟兴奋,那是他从没有过的。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陈建国拉着那车“好木料”回村,动静闹得不小。

村里人看着那粗壮的松木梁,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哎哟,建国家这是真发了!”

“你瞅瞅那木头,比俺家房梁都粗!”

“还是大房有福气,老太太疼着,儿子也争气。”

这些话,跟抹了蜜似的,钻进陈建国跟刘芬的耳朵里,听得两口子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刘芬更是挺直了腰杆,叉着腰站在院门口,跟个监工似的,指挥着众人卸货,那派头,活脱脱一个当家主母。

她还特意把声音拔高了八度,唯恐院墙那头的二房听不见。

“都小心点!这可是上好的松木,一根就得好几块钱呢!磕了碰了,你们可赔不起!”

陈建国心里虽然还有点虚,但被众人这么一捧,那点不安也被冲散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城里干部的派头,背着手,在木料堆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伸手拍拍这根,敲敲那根,一副行家的模样。

陈秀英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手里拿着根没纳完的鞋底,眯着眼,看着院子里这出热闹的戏。

她一句话没说,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晚上,大房的屋里。

刘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在炕上摊开。

里面是几十张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几张崭新的“大团结”。

“当家的,你快看!”

刘芬的眼睛亮得吓人,声音都在发抖,“这一趟下来,咱们净落了...八十块!”

八十块!

这个数字,让陈建国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比他下地干一年活挣的都多!

“这...这也太多了...”

陈建国看着那堆钱,喉结上下滚动,心里又激动又害怕。

“多啥呀!”

刘芬一把将钱拢进怀里,跟护着崽的老母鸡似的,“这是你该得的!你是长子,这家业早晚是你的!提前拿点,有啥不对?”

她又凑到丈夫耳边,压着嗓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我白天去看了,那青砖也贵的吓人。咱们少用点,多掺点泥巴,再从后山拉点石头垫在墙根底下,外面用泥一糊,谁看得出来?”

“这又能省下一大笔!”

陈建国尝到了甜头,胆子也肥了。

他一咬牙,点了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

接下来的几天,陈家大院就成了个大工地,叮叮当当,热闹非凡。

陈建国领着几个本家的兄弟,和泥的砌墙的,忙得不亦乐乎。

他严格的按照刘芬的吩咐,偷工减料。

墙体里,青砖没几块,大半都是从山里拉回来的石头跟黄泥。

房梁用的是那批被虫蛀空的朽木,外面刷上一层厚厚的桐油,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只有陈念,每天借口去厂里帮忙,早出晚归。

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走到那片工地前,看着那栋正在飞速成型,却内里早已腐朽的“新房”,眼神复杂。

她的小本子上,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