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舟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着她温柔关切的脸,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睛。
这张脸,这双眼,真的会欺骗他吗?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她面前。
像一个跋涉了太久。
终于看见绿洲,却又不敢相信的旅人。
苏默被他眼中的神情吓到了。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绝望、痛苦、怀疑和挣扎的眼神。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
“逸舟,你到底……”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便被他猛地攥住。
他的手很冷,冷得像冰,力气却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逸舟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师傅,告诉我……”
“那天晚上,在他家里……”
“什么都没发生。”
苏默的瞳孔因他话语里的内容而剧烈收缩。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疯狂翻涌的痛苦。
“师傅!!!”
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确认。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在说谎!”
这两个字在苏默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带来一片尖锐的嗡鸣。
t她看着林逸舟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瞬间明白了那个男人的手段有多么阴狠。
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话,在她和林逸舟之间,划下了一道最深的血口。
“不是那样的!”
她的声音发紧,急切地想要解释。
“他在颠倒黑白!我去找他,是想用我自己……去换工作室。但他没有碰我,他把我赶出来了!”
这个回答。
在盛怒与背叛感中煎熬的林逸舟听来,只剩苍白与可笑。
傅晔霆那种占有欲强到病态的男人,会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的猎物?
这不合常理!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拒绝了你?”
林逸舟的质问尖锐如刀,“所以,你真的去了,你真的打算去卖掉你自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声音里混杂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全然否定的,灼人的暴怒。
“师傅,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吗?!需要你用这种作践自己的方式去保护我所谓的自尊心?!”
“卖掉自己”这四个字,化作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默的心上。
她所有的辩解、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委曲求全。
在他这里,都变成了最廉价、最肮脏的交易。
她以为他会是那个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可他没有。
他和其他人一样,用最不堪的想法揣测她,将她的孤注一掷,定义为对他的羞辱。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被他亲手砸得粉碎。
“不是那样的……”
她还在徒劳地辩解,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那是哪样?”
他逼近一步,眼中的红血丝疯狂蔓延,吼声震得她耳膜发痛,
“你深夜去了别的男人的家,你为他穿上那条红裙子!苏默,你让我觉得恶心!”
最后那句话,彻底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忽然就觉得累了。
那些不断涌出的眼泪也仿佛流干了,脸上只剩一片冰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嫉妒和愤怒而面目全非的男人,心中那点残存的希冀,终于彻底熄灭。
“我受够了。”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巨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手腕上,一道清晰的红痕已经泛起了青紫。
“林逸舟,”
她抬眼,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你走。”
他看着她决绝到冷酷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捏爆。
痛楚铺天盖地。
可那份被践踏的骄傲,让他无法低头。
他转身,用力拉开门,又用尽全身力气,将它重重甩上。
“砰——”
巨大的关门声!
如同休止符,将温馨的夜晚,彻底终结。
玄关处,苏默一个人站着。
厨房里,锅里的面条在热气里翻滚,已经坨了。
那股食物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让人阵阵反胃。
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这一瞬间,变得空旷而冰冷。
那一晚,苏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她没有睡,只是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一点点变成灰白,再到泛起鱼肚白。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一下。
是杨姐。
电话一接通,杨姐那混杂着惊疑与狂喜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小默!天大的好消息!我刚接到傅氏法务部的电话,他们……他们暂停收购了!”
苏默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对方说要对市场进行重新评估,流程无限期暂停!虽然不知道傅晔霆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但这绝对是好事啊!我们有喘息的机会了!”
喘息的机会。
苏默握着手机,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那只是一只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时,暂时收起了利爪而已。
她挂了电话,从地板上站起来。
双腿麻木,毫无知觉。
她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已经破碎的家,只是拿起玄关柜上的钥匙,走了出去。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目标明确。
只有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人潮将她推向不知名的前方。
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无声无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傅晔霆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沉稳。
他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关切,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兄长。
“苏默,”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我听说你们吵架了。我很抱歉。”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调,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我不该那么冲动地去找他,把事情弄得这么糟。”
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歉意。
“商业上的事,本不该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已经叫停了收购,我不想你为难。”
“我们之间”。
这个暧昧的词,从傅晔霆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占有欲。
他欣赏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悯。
“他太年轻了,也太骄傲。他看不懂你为了守护一段感情,愿意付出多少。他只看得到自己被冒犯的自尊,却看不到你的牺牲和痛苦。”
他顿了顿,“苏默,他……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