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身子还虚着,别激动,小心伤口裂开。”
“本就是真的!”
沈念听气得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尚未愈合的烫伤,指尖颤抖地指着那处伤痕,“你看看!这都是真的!不是我在编故事!我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撕了秋霜那张虚伪的脸!她笑得温柔,背地里却恨不得我死!”
沈岚玉知道妹妹的性子倔强又冲动,若是不管,怕她做出傻事来,只能放柔声音,轻声劝道:“你还没确定是不是秋霜亲自指使的,就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反让人看热闹。你要想报仇,也得有命活着才行。你伤还没好全,大夫说了要静养,安分点,别乱动,别再让娘操心了。”
沈念听咬着嘴唇,力道之大几乎咬破皮肉,胸口憋得发闷,像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二姐说的,她不是不懂,理智上也明白眼下不能轻举妄动,可情感上却如烈火焚烧,难以平息。
就算真有证据,以秋霜那副心肠,八面玲珑、手段狠辣,绝对能让小雨替她顶缸,死无对证。
到时候,死了的婢女一推了之,秋霜依旧安然无恙,甚至还能落个“治下严明”的好名声。
想到这儿,她狠狠一拳捶在自己膝盖上,力道太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角都沁出冷汗,可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痛楚还不够深,还不够解恨。
沈岚玉见状,急忙握住她的手,生怕她再伤到自己,低声道:“还有,回家之后,一个字都别在娘面前提。娘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刺激。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怕她当场晕厥过去。咱们先稳住阵脚,等风头过去,再从长计议。”
沈念听赌气扭过头,脸沉得像乌云压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了。”
她心里却早已认定了——这事,就是秋霜干的。
从那夜火光冲天,到她挣扎求生,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刻般印在脑海中。
这份仇恨,如毒蛇缠心,根深蒂固。
这仇,结死了!
她绝不会忘了,也绝不会原谅!
姑太太的车里摆着一张小矮桌,桌面雕着细密的莲花纹,四角镶着铜边,显得古朴雅致,专门用来泡茶。
车厢内焚着淡淡的安神香,烟气袅袅,衬得气氛宁静。
刘妈妈拎起茶壶,动作从容不迫,壶嘴倾出一线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白瓷小杯中,随后轻轻递到苏氏手里,语气恭敬又亲切:“老夫人尝尝,这是老太太特地从江北带回来的茶,说是存了七八年的老陈茶,特意留给您品的。”
“多谢嬷嬷。”
苏氏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温润的瓷面,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小啜一口,茶香在口中缓缓散开,她嘴角微扬,赞道:“不浓不淡,回甘细腻,入口顺滑,不涩不腻,怕是放了好几年的老茶,年份足,火气尽消,才养出这等醇厚滋味。”
“您这嘴可真灵。”
刘妈妈笑得眼角皱起,眼角的细纹如秋日落叶的脉络,带着岁月的痕迹,“这茶确实藏了七年,是老太太在江北的老宅里亲自监制的,每年只采春茶头芽,一锅不过半斤,珍贵得很。”
“从前在乡下,喝过几回类似的。”
苏氏把茶盅递回去,声音轻缓,仿佛陷入回忆,“那时节,村里老茶农也会藏些老茶,待贵客来时才舍得拿出一两,配着山泉慢煮,香得能飘半条山沟。”
刘妈妈接过杯子,指尖轻抚杯沿,目光缓缓转向坐在对面的姑太太,神情恭敬却不失试探:“老太太,这茶……叫什么名字?老奴斗胆问问,也好记下。”
姑太太此刻不像平时在晚辈面前那般严厉,倒像邻家温婉的长辈,眉目柔和,嘴角轻轻一扬,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是阳羡茶,我们洛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先祖在江南做官时带回来的种子,代代相承,从不外传。”
她缓缓抬手,示意身旁的刘妈妈上前,动作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宁静。
刘妈妈立刻会意,恭敬地从那雕花描金的茶盒里取出几片茶叶,指尖轻托,小心翼翼地摊在苏氏手边那方青瓷小碟上。
那茶叶细长挺直,形如松针,虽已陈放几年,岁月沉淀,却依旧青翠透亮,色泽如春山初染,叶面泛着淡淡的油光。
细看之下,茸毫分明,根根如雪,仿佛仍带着江南晨露的湿润与山岚的清气。
苏氏微微倾身,伸出指尖,轻轻捻起一片,触感微涩而柔韧。
她将茶叶凑到鼻尖,闭目轻嗅,一缕淡淡的清香便悄然钻入鼻腔——不似名贵花茶那般浓烈扑鼻,也不似新茶那般张扬鲜烈,而是一种沉静内敛的幽香,像是山间溪水旁悄然绽放的野兰,悄然无声,却直抵人心,沁入肺腑,令人心神为之一松。
“你爷爷在世时,最爱喝这个。”
姑太太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温柔得像一缕拂过窗棂的风,“每年春天,我都会亲自让人去洛家老茶园采制一批,再遣人快马加鞭送往府里。他这人,嘴挑剔得很,茶若不合口,哪怕再名贵,他也只淡淡一句‘罢了’,连第二口都不碰。”
提到老太爷,她脸上浮起一抹温存的笑,眼底仿佛映着旧日时光的暖光,唇角微弯,似在回忆那些共度的晨昏茶烟。
那一瞬,她的神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姑太太,倒像是一个与故人共饮过无数杯茶的旧友,心头藏着一段绵长的情意。
苏氏也笑了,笑容轻轻浮现在唇边,如风过池面,泛起一圈涟漪。
她笑起来,像春日里被风拂过的薄荷叶,清清淡淡,绿意盈盈,不争不抢,却叫人心里一松,仿佛积压的烦忧也被这笑意轻轻拂去,悄然融化在午后微暖的阳光里。
可姑太太忽然轻叹一声,眉梢微蹙,眼神里多了些怜惜,目光深深落在苏氏身上,仿佛穿透了她平静的外表,看到了那深藏于心底的委屈与隐忍:“你被如家夫人羞辱的事,我都听说了。那日她在堂前当众斥你下贱,还命人掌掴,你非但不记恨,事后还亲自去她院中探望,替她保胎护命……这心肠,太苦了,苦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