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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的水泛着铁锈味。陈墨站在希腊战场的残垣上,脚下是刻满希腊文与秦篆的青石板——那是他用白起的长平之战骸骨与韩信的垓下之旗凝练的\"阴阳界碑\"。碑身正渗出暗红与金红两色光芒,在虚空里交织成太极图,将阿瑞斯的战吼震得支离破碎。

\"白将军,韩将军——\"

低沉的呼唤混着战鼓轰鸣。陈墨抬头,正见两道身影踏着血云而来:左侧银甲白袍者手持青铜剑,剑鞘上缠着秦军的玄铁鳞甲,正是白起;右侧玄色战袍者腰悬鱼肠剑,背后斜插着汉军的赤羽箭,正是韩信。两人身后浮着数十道半透明身影:白起身后是长平坑卒的执念,裹着带血的秦戈;韩信身后是垓下背水阵的英灵,举着褪色的汉旗。

\"阿瑞斯?\"白起的丹凤眼扫过战场,落在远处翻涌的黑雾上。那黑雾中隐约可见青铜铠甲,头盔上的红缨正滴着血珠——那是希腊战神的本相,浑身缠绕着被他所杀的战士的魂链,\"某在长平坑赵卒时,曾闻西方有此战神,专司杀戮,今日倒要会会。\"他指尖轻叩剑鞘,剑鸣声里竟混着长平百姓的哭嚎,\"这些被坑的儿郎,可都是被他说动的?\"

\"兵仙在此。\"韩信抚了抚腰间的剑穗,那是当年萧何追他时系上的,\"末将在垓下围项羽时,曾见他的旗帜上有类似的血纹——原是这等因果。\"他背后的汉旗突然展开,旗面浮现出十面埋伏的阵图,\"某一生用兵,最恨无谓的杀戮。将军若想战,便战;若想讲理...某也奉陪。\"

黑雾突然炸裂。阿瑞斯的身影显现,六臂各持不同武器:左二手持染血的长矛与战斧,右二手持燃烧的盾牌与战鞭,中间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上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都渗出金红光芒,正是被他吞噬的十万希腊勇士的执念。他的面容半人半兽,眉心嵌着颗滴血的宝石,正是陈墨在特洛伊遗址见过的\"战魂印\"。

\"有趣。\"阿瑞斯的声音像战鼓撞击青铜,\"三个被'战争'困死的凡人,也配与某论战?\"他中间双手突然捏碎心脏,金红光芒如暴雨倾盆而下,所过之处,冥河的水化作血浪,露出底下埋着的十万具骸骨——都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士兵、百姓、甚至祭司。

白起的青铜剑率先出鞘。剑风卷起的不是沙土,而是长平的古战场:是赵括的战车陷在泥里,士兵们举着断剑喊\"将军救我\";是老妇在城门口哭着找儿子,怀里揣着他离家时带的半块锅盔;是白起自己在军帐里,对着地图反复犹豫——那一夜,他写了二十封请罪的信,又被自己撕成碎片。\"你杀的这些人,\"剑光所过之处,血浪凝结成冰,露出骸骨上的刻痕,\"他们不是'战利品',是父亲、儿子、丈夫。\"

\"你护的不过是'仁义'!\"阿瑞斯冷笑,左手的战斧砸下。斧身缠着被他所杀的特洛伊老兵的铠甲,每片甲片都在燃烧,\"看看这老丈——他儿子被你大哥砍了头,你还让他捧着热饭等你!\"他右手的战鞭抽向白起的剑,鞭梢卷起一阵腥风,\"你以为你杀的是敌人?他们是和你一样的人!\"

白起的剑尖微微一颤。陈墨看见,他的魂体里浮现出陌生的画面:白发老妇跪在军营外,怀里抱着空食盒,嘴里念叨着\"我家狗蛋最喜将军煮的面\";是狗蛋被秦军士兵砍倒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送出去的面饼;是白起后来在杜邮亭,对着空帐说\"我杀了四十万,该偿命了\"。

韩信的鱼肠剑紧随其后。剑风裹着垓下的呐喊:是虞姬在帐中舞剑,血溅在刘邦的旗帜上;是士兵们在泥地里啃树皮,却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伤员;是韩信自己在乌江畔,对项羽说\"将军若渡江,某愿率三军为您牵马\"。剑尖点在阿瑞斯的盾牌上,盾声戛然而止——那是被他屠村时,婴儿的啼哭凝固成的杀器。

\"你护的不过是'帝王'!\"阿瑞斯甩动战鞭,吹出刺耳的尖啸,\"刘邦的小朝廷,项羽的西楚国,与你何干?\"他左手的矛刺向韩信心口,矛尖挂着被他所杀的商队首领的头颅,\"看看这商人——他带着粮食要救饥民,你说'这是军资'!\"

韩信的剑垂了下来。陈墨看见,他的魂体里浮现出那个雪夜:商队的篝火映着老人的脸,他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给士兵的棉衣,说\"将军,这粮我不能卖\";是他转身时,听见老人在背后喊\"你会遭报应的\";是后来在未央宫,吕后赐他鸩酒时,他突然想起老人的话。

两人的剑同时垂落。冥河的血浪突然退去,露出底下刻着的\"止戈\"二字——那是白起在杜邮亭刻的,也是韩信在垓下焚旗时写的。

阿瑞斯的六臂缓缓垂落。他望着两人,突然发出嘶哑的哭嚎:\"你们...你们都停手了?\"他眉心的战魂印裂开,露出底下金色的\"善\"字,\"某当年在奥林匹斯山,也是厌恶战争的!是那宙斯...是他用'荣耀'二字,把某困在这杀孽里!\"他眉心的宝石突然迸裂,溅出的金粉落在白起和韩信的剑上,\"看看这心脏——每道裂痕,都是某想停手却停不住的悔恨!\"

白起捡起地上的半块锅盔。他想起长平的那个夜晚,自己偷偷给受伤的赵卒喂饭,却被监军发现,抽了三十鞭。\"我杀了四十万,\"他的声音发颤,\"可我救过一个。\"

韩信拾起那顶空食盒。他想起垓下的雪夜,自己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伤兵,自己啃着树皮。\"我灭了七国,\"他的声音哽咽,\"可我护过千万。\"

阿瑞斯的眼泪砸在地上,溅起金红的光。他的魂体开始透明,却笑得像个孩子:\"原来...执念不是枷锁,是我自己,把善念锁进了杀孽里。\"他望向陈墨,\"亡灵合成师的执念,又是什么?\"

陈墨望着逐渐消散的阿瑞斯,将两枚青铜印收回匣中。匣底的残玉突然发烫——那是他师父留下的,上面刻着\"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他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说的\"合成魂灵,不如先合成人心\"是什么意思。

\"我的执念?\"他轻声道,\"大概是...让更多困在杀戮里的人,能看见自己心里的光。\"

冥河的水突然清澈。陈墨看见,那些被他斩杀的史文恭、被他对抗的织田信长,此刻都站了起来,朝着阿瑞斯消散的方向挥手。远处,黄泉河水翻涌,浮出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陈墨的影子——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泪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远处,希腊战场的残垣上,一朵莲花悄然绽放。花瓣上用金粉写着:\"战魂易冷,止戈难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