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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曜战场的佛火比往日更盛。陈墨站在崩塌的千手观音像前,脚下青石板嵌着半枚残破的降魔杵——那是他前日与不动明王对决时留下的。他解开腰间的玄铁匣,匣内躺着三枚青铜印:一枚刻\"义薄云天\",印纽是蜷曲的青龙;一枚刻\"护国柱石\",纽雕着吞云的虬龙;第三枚刻\"黑煞神威\",纽是怒目的吊睛虎。当他的血滴在第三枚印纽上时,整座战场突然震颤,九轮赤日从地缝中升起,将虚空撕成血色碎片。

\"关将军,秦将军,尉迟将军——\"

浑厚的呼唤混着战鼓轰鸣。陈墨抬头,正见三道身影踏着火云而来:为首的红脸长须者跨着赤兔马,青龙偃月刀拖在地上,刀身映出《春秋》竹简的残影;左侧银甲金枪的将军手持镀金熟铜锏,铠甲缝隙渗出暗红血珠——那是他曾为李世民挡箭时留下的;右侧黑面虬髯的大将握着竹节钢鞭,鞭身缠着半片玄铁,正是当年从窦建德帐下夺来的战利品。

\"阿修罗王?\"关羽丹凤眼微眯,刀尖挑起一片飘落的佛火,\"某在许都斩颜良时,曾闻西域有此凶神,专嗜杀孽,今日倒要会会。\"他身后浮起七道淡青身影:是解良的卖豆腐老丈、涿郡的桃园三友、麦城的守将廖化...这些都是被他忠义之名羁绊的执念,此刻正持着木刀木枪站在他身侧。

\"阿弥陀佛。\"秦琼的声音带着慈悲,铜锏在掌心转了个花,\"末将在美良川战尉迟时,曾见他身上有股戾气,原是这等因果。\"他身后浮起十二道金甲身影:是护送李渊出逃的亲卫、守卫玄武门的玄甲军、替他守灵的老仆...这些被他护国之责凝练的执念,此刻正举着鎏金盾牌立在他左右。

\"俺老黑可不管什么佛道妖魔!\"尉迟恭抡起钢鞭,鞭梢卷起一阵黑风,\"当年在介休救刘武周那厮,他倒好,转头就绑了俺去见李世民!今日便拿这阿修罗的脑袋,给某祭旗!\"他身后浮起九道玄甲身影:是陪他在美良川追击宋金刚的偏将、替他挡过箭簇的亲兵、临终前塞给他半块炊饼的小卒...这些被他勇猛之气回忆的执念,此刻正举着带血的长槊围在他身周。

九轮赤日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阿修罗王的身影从火海中升起,六臂各持不同武器:左二手持降魔杵与三叉戟,右二手持血刃与骨笛,中间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上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都渗出黑血,正是被他吞噬的十万生灵的怨念。他的面容半人半兽,眉心嵌着颗滴血的宝石,正是陈墨在波斯古籍里见过的\"嗔火印\"。

\"有趣。\"阿修罗王的声音像两块巨石相撞,\"三个被'执念'困死的凡人,也配与某论战?\"他中间双手突然捏碎心脏,黑血如暴雨倾盆而下,所过之处,九曜战场的佛火尽灭,露出底下埋着的十万具骸骨——都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士兵、百姓、甚至僧侣。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率先出鞘。刀风卷起的不是沙土,而是解良豆腐坊的热气:老丈掀开木盖,蒸腾的白雾里飘着刚出锅的嫩豆腐;是桃园的桃林,花瓣落在刘关张肩头;是麦城的断墙,廖化攥着染血的令旗,喊着\"云长莫慌\"。刀光所过之处,黑血被凝成冰晶,露出底下刻着\"阿修罗王·杀\"的碑文——那是被他屠城时,百姓用指甲刻在城墙上的血誓。

\"好个'忠义'!\"阿修罗王冷笑,左手的降魔杵砸下。杵身缠着被他所杀的僧侣的袈裟,每片衣角都在燃烧。\"你护的那些人,早被你护成了执念!\"他右手的血刃划出猩红弧光,割断了关羽刀风里的豆腐香,\"看看这老丈——他儿子被你大哥砍了头,你还让他捧着热豆腐等你!\"

关羽的刀尖微微一颤。陈墨看见,他的魂体里浮现出陌生的画面:白发老丈跪在城门口,怀里抱着空食盒,嘴里念叨着\"我家阿牛最喜将军做的鱼炖豆腐\";是阿牛被曹操士兵砍倒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送出去的豆腐。丹凤眼里泛起水光,刀风却更烈了:\"他儿子是为救我而死,老丈说'将军保的是天下人,我这碗豆腐,该敬英雄'。\"

秦琼的镀金熟铜锏紧随其后。锏风裹着玄甲军的呐喊:是玄武门的晨雾里,士兵们用身体替他挡箭;是美良川的泥地里,老仆举着火把给他照路;是临终前,妻子摸着他铠甲上的血锈说\"我家秦琼,守的是这万家灯火\"。锏尖点在阿修罗王的骨笛上,笛声戛然而止——那是被他屠村时,婴儿的啼哭凝固成的杀器。

\"你护的不过是帝王!\"阿修罗王甩动骨笛,吹出刺耳的尖啸,\"李渊的江山,李世民的皇位,与你何干?\"他左手的叉戟刺向秦琼心口,戟尖挂着被他所杀的村民的头颅,\"看看这妇人——她丈夫被你押去修城墙,她跪在雨里求你放了他,你说'这是军令'!\"

秦琼的铜锏垂了下来。陈墨看见,他的魂体里浮现出那个雨夜:泥水里跪着的女人,怀里抱着发烧的孩子,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脸;是他转身时,听见孩子在母亲怀里哭着喊\"爹爹\";是他后来在玄武门,对李世民说\"末将愿替陛下守这天下,换百姓不用再跪\"。

尉迟恭的钢鞭终于动了。鞭风卷起的是介休的篝火:他和小校们围着火堆啃冷馍,刘武周拍着他肩膀说\"老黑,等我坐了天下,封你个万户侯\";是美良川的沙地上,李世民递给他水囊,说\"尉迟将军,这仗,咱们要为百姓打\";是玄武门的宫墙下,他举着钢鞭对部下喊\"谁敢动百姓一根汗毛,某先抽断他的腿\"。钢鞭抽在阿修罗王的血刃上,火星四溅——那是被他劫掠的商队,驼铃里的货物,本是要送到灾区的粮食。

\"你们都被骗了!\"阿修罗王的声音突然沙哑,六臂同时颤抖,\"某当年在天界,也是护持正法的修罗!是那如来...是他用'嗔恨'二字,把某困在这杀孽里!\"他眉心的嗔火印突然裂开,露出底下金色的\"善\"字,\"看看这心脏——每道裂痕,都是某想停手却停不住的悔恨!\"

关羽的刀突然收住。他望着阿修罗王眉心的\"善\"字,想起自己刮骨疗毒时,华佗说\"将军这颗心,比金子还硬\",可此刻,那硬壳下竟渗出了金色的光。

秦琼的锏也垂了下来。他摸出怀里的《贞观政要》残页——那是李世民临终前塞给他的,上面写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刻,残页上的字正在发光,照见阿修罗王身后浮起的无数魂体:是被他误杀的百姓,是被他辜负的部下,是被他扭曲的初心。

尉迟恭的鞭梢轻轻碰了碰阿修罗王的手背。他想起自己在美良川,曾对一个小卒说过\"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更多人不打仗\"。此刻,小卒的魂体从记忆里走出,笑着说:\"将军,您看,现在真的不打仗了。\"

九曜战场的佛火重新亮起。阿修罗王的六臂缓缓垂落,嗔火印化作点点金粉,融入他的魂体。\"原来...执念不是枷锁,\"他的声音变得清澈,\"是我自己,把善念锁进了杀孽里。\"

关羽拍了拍他的肩:\"将军若想赎罪,便去人间看看——如今的孩子,已不用再跪了。\"秦琼递过一方帕子:\"这帕子是我妻子绣的,上面绣着'万家灯火',你收着,提醒自己莫再迷路。\"尉迟恭塞给他半块炊饼:\"趁热吃,当年小卒们总说,跟着尉迟将军,连炊饼都甜。\"

阿修罗王接过帕子和炊饼,眼泪砸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水痕。他的魂体开始透明,却笑得像个孩子:\"多谢三位将军...也谢你,陈先生。\"他望向陈墨,\"亡灵合成师的执念,又是什么?\"

陈墨望着逐渐消散的阿修罗王,将三枚青铜印收回匣中。匣底的残玉突然发烫——那是他师父留下的,上面刻着\"执念本无善恶\"。他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说的\"合成魂灵,不如先合成人心\"是什么意思。

\"我的执念?\"他轻声道,\"大概是...让更多困在执念里的人,能看见自己心里的光。\"

九曜战场的骸骨突然发出微光。陈墨看见,那些被他斩杀的史文恭、被他对抗的织田信长,此刻都站了起来,朝着阿修罗王消散的方向挥手。远处,黄泉河水翻涌,浮出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陈墨的影子——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泪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远处,千手观音像的断臂上,一朵莲花悄然绽放。花瓣上用金粉写着:\"嗔火易灭,心灯难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