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断层裂口灌进来,带着硫磺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吹在脸上像砂纸擦过。张尘第一个踏出,鞋底碾碎了一层薄脆的矿壳,脚下碎石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崩裂声。他没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掌心贴住岩壁,感受那层震动——不是来自风,而是更深的地底,一种低频的、规律的搏动,如同脉搏。
秦教授踉跄着跟出来,肩头压着胖子瘫软的身体。胖子双目紧闭,嘴唇微颤,像是在梦里咀嚼什么难咽的东西。秦教授喘得厉害,额角青筋跳动,可脚步没停,直到被张尘一把拽住肩带,猛地往左一扯。
“蹲下!”
话音未落,头顶岩壁“咔”地一声闷响,一块磨盘大的石块翻滚着砸下,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炸成数片,碎屑溅起半尺高。
张尘没松手,右手已抽出登山杖,反手敲在右侧岩壁上。“咚——咚——咚——”,三声短促的撞击,他耳朵微侧,听着回音在山谷间反弹的节奏。岩壁之间的距离约莫三十米,回声延迟约一点五秒,落石间隔却只有三秒整,说明上方崩解的岩层正逐步加速。
“三秒一落!”他吼出声,声音在狭窄谷道中撞出回响,“贴岩走,别跑直线!看落点间隙!”
秦教授咬牙点头,拖着胖子贴向左侧凸起的岩脊。张尘紧随其后,左手撑地借力起身时,掌心旧伤崩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一道细如发丝的岩缝中。那缝隙极深,血珠落进去的瞬间,仿佛被吸了进去,岩壁表面浮现出一瞬极淡的纹路,随即隐没。
第一波碎石雨过去,谷道暂时安静。可这种静不是安宁,是崩塌前的蓄力。
“走!”张尘低喝,率先沿左侧岩壁疾行。背包在背后颠簸,侧袋里的朱砂麻绳微微发烫,但他没空查看。眼前百米外,一道天然石桥横跨裂谷,桥体由整块黑岩构成,是这片区域唯一的避难点。
胖子被秦教授半扛半拖,脚步虚浮。他每走一步,脑袋就晃一下,像是体内有东西在拉扯。走到谷中段时,他忽然踉跄,右脚踩进一处凹坑,整个人向前扑倒。
张尘眼角余光扫到,立刻甩出背包侧绳,钩头“啪”地扣住胖子腰带。他猛力回拉,可胖子身体像被钉住,纹丝未动。
抬头。
一块三人合抱的巨石正从右上方滚落,边缘撞上突出的岩角,炸开一圈碎石,直冲胖子头顶压来。
张尘松绳,整个人如猎豹般扑出,右肩撞地滑行两米,一把将胖子拽进身侧一个凹陷的岩坑。他刚把人塞进去,巨石已至。
“轰——!”
碎石如炮弹般四溅,一块尖锐岩片擦过张尘后背,劲装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他的背包被飞石砸中,当场压扁,外壳碎裂,直播设备爆出一串电火花,屏幕闪出半帧残像——热源图上,“裂谷底部”红点仍在闪烁,随即黑屏。
胖子躺在坑底,脸色惨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低音……它在唱……低音……”
张尘没理会,迅速检查他头部和四肢。擦伤几处,无骨折。他撕下衣襟一角,按在胖子额角血痕上,动作利落。
“醒着也别信脑子里的声音。”他低声说,语气不像安慰,更像警告。
秦教授喘着粗气靠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台脑波仪,屏幕只剩一条歪斜的波线。他盯着数据,眉头越皱越紧:“落石震动频率……和胖子脑波残留信号……同步率78%。”
张尘抬头,目光扫过两侧山壁。碎石仍在零星滚落,但节奏变了,不再是三秒一落,而是越来越密。他蹲下身,手指探入岩缝,触到底部一丝微弱的热流。
地热。
和火匣残频共振的地热。
这不是自然塌方。
是被触发的。
他站起身,从怀里取出黄绸布,轻轻展开。裂成三瓣的摸金符静静躺在布中,符背“启”字边缘仍有一丝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线。他将符按在胖子额头。
蓝光一闪即逝。
胖子猛地吸了口气,瞳孔收缩,眼神从涣散转为清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咽了口唾沫。
“别问。”张尘收起符,“你现在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秦教授扶着岩壁站直,望向远处石桥:“我们得过去。再留在谷道,下一轮可能就是整面山体滑坡。”
张尘点头,弯腰背起胖子。他的背包损毁大半,设备报废,但备用绳索、短刃、朱砂包还在。他将胖子固定在背后,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千百遍。
三人重新启程。
越往石桥靠近,地面震动越明显。每一步落下,鞋底都能感受到地层深处传来的搏动,像是某种巨物在地下翻身。
石桥横跨约十五米,宽仅三步,两侧无栏,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裂谷,热风从谷底升腾,带着硫磺与腐土的气息。桥面黑岩布满天然沟壑,踩上去有种诡异的黏着感。
张尘走在最前,脚步放慢。他每一步都先用登山杖探路,确认承重。走到桥中央时,胸前摸金符突然发烫,隔着衣物烙在皮肤上。
他停下。
秦教授刚踏上桥面,见状也停住。
胖子伏在他背上,忽然扭头,望向裂谷深处。
“它没停。”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异常,“它一直在唱。低音,从地底往上爬……”
张尘没回头,只是右手缓缓按住胸前口袋。裂符紧贴心口,热度未退。
桥下热风骤然增强,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他低头,看见桥面一道裂缝中,渗出一缕极淡的红雾,像是血溶于水,缓缓向上飘散。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短刃柄上的红绳。
绳结打得很旧,是爷爷留下的手法。
就在这时,桥体中央的黑岩,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不是落石。
是桥,自己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