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落地的瞬间,有三粒偏移了轨迹。
它们不是滚,也不是滑,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拨动,在血痕符文的末端轻轻一跳,停在了不该停的位置。张尘的指尖还按在那滴凝固的血上,温度早已散尽,可那符文轮廓却比刚才更清晰了一分,边缘微微泛着冷光,仿佛刚被刻入石中。
胖子的手还死死扣着他的脚踝,指甲陷进皮肉,力气大得不像个昏迷的人。张尘没动,任由那痛感从脚踝一路窜上脊椎。他知道这不是胖子在抓他——是某种东西,借着胖子的身体,在拉他进去。
“放开。”他低声说。
声音不大,却像是刺破了某种屏障。胖子的手指猛地一颤,随即松开,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仰面倒地,嘴角还挂着那抹非人的笑。
秦教授几乎是爬过来的,手里攥着那台残破的脑波仪,屏幕裂了条缝,数据流断断续续地闪。他把探头贴在胖子太阳穴上,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设备。
“频率……还在同步。”他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残留信号,是实时的——它在持续往他脑子里塞东西。”
张尘没应,只是缓缓站起身,从怀里摸出那块黄绸布。裂开的摸金符躺在里面,铜面焦黑,裂成三瓣,麻绳燃尽,只剩一点灰烬粘在边缘。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符背的“启”字,那一瞬间,残符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蹲下,将符轻轻按在胖子手腕的烙印上。
蓝光一闪,随即黯淡。
烙印的边缘,那层泛着幽光的纹路像是被什么压住了,缓缓缩回皮肤深处。胖子的呼吸平稳了些,眉头却越皱越紧,仿佛在梦里挣扎。
“它在退。”秦教授盯着仪器,“但不是消失——是被压制了。”
张尘收回手,黄绸布一角随着动作滑开,露出内层一行极细的小字。他没看全,只瞥见开头几个字:血引归途,门不开而自……
后面被磨损了,看不清。
他没再翻看,只是默默把符重新包好,塞回贴身口袋。布料摩擦皮肤的瞬间,那半句残文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没头没尾,却像一把钥匙,卡在记忆的锁孔里,转不动,也拔不出。
“归墟。”他忽然开口。
秦教授抬头。
“胖子脑波里那段音频,‘归墟心火’,不是随机的。”张尘盯着地上那滴血,“主持者临死前说‘你终将听见它的呼唤’,可胖子已经听见了——不是声音,是频率。那八个字,是钥匙,也是坐标。”
秦教授沉默几秒,忽然低头翻背包残骸,从一堆炸裂的零件里扒出一块微型硬盘。他咬牙接上仅存的电源,屏幕亮起,调出火匣残骸最后一次能量波动的频谱图。
“你看这里。”他指着波形峰值,“这个频率,和胖子脑波里的‘归墟心火’完全重合。而且……”他放大局部,“它和血痕符文的几何结构存在共振关系——这不是语言,是密码。”
张尘盯着那波形图,忽然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屑,撒向血痕。
石粒落地,又有两粒偏移,落在符文第三道弧线的节点上。
“地脉。”他低声道,“火源交汇处。它不在地上,是在地下——归墟的门,靠地热和血脉双重激活。”
秦教授猛地抬头:“我们有坐标了。”
他迅速调出区域地质图,叠加频谱共振模型,光标在地图上划过几处红点,最终停在一个断裂带交汇区。
“这里。”他指下去,“三日脚程,断崖裂谷底部,有异常热源信号。地图没标,但卫星曾捕捉到地表蒸腾的热雾——符合‘心火’特征。”
张尘盯着那个点,没说话。
他知道,那不是终点。
那是门。
而门后的东西,已经开始往外爬了。
他站起身,走到胖子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腕。烙印还在发烫,但蓝光被符压住了,只在皮肤下隐隐流动。
“得封住。”他说。
秦教授一愣:“你懂禁术?”
“爷爷教过一半。”张尘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短刃,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另一半,靠试。”
他划开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胖子腕部。他用指尖蘸血,在烙印外画符。动作很稳,可手底下的肌肉在抖——不是怕,是血脉里的东西在抗拒。
符成的瞬间,胖子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眼睛没睁,可瞳孔剧烈收缩。
张尘没停,最后一笔封口,血线闭合。
烙印的蓝光彻底沉了下去,像被埋进土里的火种。胖子的身体软下来,呼吸变得绵长,额角却渗出一层冷汗。
张尘收手,指尖残留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那弧线,和血痕符文的末端,严丝合缝。
他没察觉,只是撕下衣角,替胖子包好手腕。
“他能走吗?”秦教授问。
“能。”张尘站起身,背上背包,“但得轮流背。他醒了也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那句话呢?”
“哪句?”
“‘它在唱歌。’”
张尘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厅。火匣只剩焦黑底座,浮雕静默,主持者彻底消散。可他知道,那声音没停——只是换了个频道,藏在地脉深处,等着被听见。
“不是歌。”他低声道,“是召唤。”
他走向出口,脚步很稳。秦教授扛起胖子,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
大厅外,通道幽深,岩壁上的神经组织已停止蠕动,像干枯的藤蔓。张尘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火匣底座的位置,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光,是某种低频的震动,透过鞋底传上来。
他没停,只是右手按了按胸前的口袋。裂符贴着心口,温温的,像一块刚熄的炭。
他们穿过主厅,进入暗道。结晶层早已龟裂,裂缝中透出的暗红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潮湿的岩壁和脚下的碎石。张尘走在最后,背包侧袋里的朱砂麻绳忽然动了一下。
没人看见。
那绳子的末端,悄然燃起一星极暗的红点,像炭火将熄未熄时的最后一丝火星。
它亮了不到半秒,随即熄灭。
张尘的脚步没停。
他知道,归墟在等。
但他也知道,这一路,不会再有安静的脚印了。
秦教授在前面低声问:“方向对吗?”
张尘抬手,摸了摸胸前的裂符。
铜面微烫,指向左侧通道。
“对。”他说。
他们继续前行。岩壁的阴影在头顶交错,像无数伸长的手。胖子在秦教授背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张尘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见自己刚才蘸血画符时,指尖残留的血迹,在背包外侧蹭出一道半弧。
那弧线,和血痕符文的末端,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痕迹,没擦。
“走。”他说。
三人踏入左侧通道。
通道尽头,一道窄门半塌,外面是更深的地下断层,风从裂缝里灌进来,带着铁锈和硫磺的气息。
张尘走在最前,手按在门框上。
门框的岩石上,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
他没见过。
但他的血,正顺着指尖,一滴,落在那纹路上。
血渗入石缝的瞬间,纹路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