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
众人就听到“哎哟”一声,扭头望去。
就见冯公则把脚崴了,跌坐在地上,他的随从正在扶他起来。
冯公则疼得脸都扭曲了,“学台、娄县令,对不住,我走不动路,不能陪你们去。”
“你在县衙好好歇着。”顾以勤没说什么。
娄渊吩咐仆人给知府安排房间,然后跟上学政的脚步。
县衙,西厢房。
冯公则在椅子上坐下,抬起受伤的脚,大夫脱了他的靴子,为他正骨、上药。
“大人,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应该没事了。”大夫上完药,又写了一帖内服的药,交给文案师爷。
文案师爷送他出去,不久后折返。
“师爷,你去高升客栈打探,有事再告诉我。”
“老爷您的脚……”
“是真伤了。”
冯公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谢世宽能吃泻药,我就不能崴脚?”
“这是为什么呀?”师爷不太理解。
有学政在,没人会弹劾知府科举期间见举子。
而且看娄渊的样子,是早有准备,风险应该很小。
冯公则笑道:“你只看到对我有利,没看到对我不利。不管学政的话是真是假,我都稳了。”
“要是傅氏宗学那边出一点事,我在现场,那就是主官,怎么着都要站出来说话。”
师爷听懂了,赶紧离开房间,去高升客栈打探消息。
那边,顾以勤和娄渊都没穿官服,也没鸣锣开道,坐在马车里,听着窗外的叫卖声,缓缓行驶在路上。
与他们同车的,还有余昌烈,现在是县丞。
三人到门口,下车,走进客栈。
客栈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人们注意到了他们,其中有人认出了娄渊,纷纷起身。
“拜见县尊。”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躬身作揖。
娄渊一摆手,“我是陪人来走走,并非公事,你们该干嘛干嘛。”
人们继续。
“县尊,还有这位老爷,到小客栈有事?”掌柜上前问。
“想来看看傅氏宗学的学子。”
“这有些为难,从客栈到后院的门,上了锁。”
娄渊听了这话,看向顾以勤。
顾以勤思考了一下,问道:“他们的午饭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刻钟。”掌柜很是机灵,“要不,我拿钥匙先去开门,询问一下山长和夫子。”
看县尊的态度,都知道眼前的老者,来头不小。
“可以。”
掌柜于是拿了钥匙,去了后院。
很快回来:“二位里面请。”然后,张手为三人领路。
四人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廊道,直抵尽头的一扇木栅门,门楣上挂着闲人免进。
掌柜开了锁,轻轻推开大门,四人走进去。
顾以勤全程不说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进门后还是吃了一惊!
——院子里的人……过得井然有序!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是一个讲台,一个中年男子正微笑着站在讲台旁,和向他求教的学子交流着。
院子东、西、北三面的屋子里,学子们激烈讨论,还有练字的,顾以勤粗略的数了一下,和过了县试的人数差不多。
对此,娄渊和余昌烈十分镇定,早在预料之中。
“县尊、县丞到访,宗学不胜荣幸。”山长傅崇过来声音温和,眼睛直视二人。
“这位是省城来的。”娄渊张手介绍身边的老者,“听闻傅氏宗学最近名动一方,特来拜访。”
“哦。”傅崇作揖,“这里杂乱,恐怕要让老丈失望。”
顾以勤还礼后,笑道:“学子以学为主,乱点无所谓,只要能学到真本领就行。”
说到此处,故意四处看看,然后问道:“请问,贵宗学的县案首,此刻在哪里?”
“在房里温书。”傅崇回答。
“带我去。”
这一声,落在了张子舟的耳朵里。
果然来了。
张子舟瞥了一眼随从,发现除了老者,全是熟人。
知府没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个中缘故,就看到老者一行人来了,便站起身来。
“末学张子舟,拜见县尊、县丞大人。”然后,向老者施礼:“拜见这位老前辈。”
众人还礼。
顾以勤上下打量着,略微惊讶:“想不到县案首这么年轻,多大了?”
“十五岁。”张子舟回答,“八月就吃十六的饭。”
“哦。”顾以勤往前,拿起张子舟看的书。
《钦定时文选集》——合乎科举的书籍。
“时文(八股文)虽是正途,但诗词歌赋不能少,越是靠后,这些越是很重要。”
“前辈教诲,学生谨记。”
张子舟当然知道。
上一世读书人痛恨八股文,首先是八股文本身就难写,第二个原因,八股文到了会试、殿试的时候就成了最简单的题。
难的变成了策文、律赋、试帖诗。
也就是说乡试以前寒窗苦读,苦苦练习的八股文,在后面只是垫脚石。
都心里难受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千万不要说“学生早知道了”这种话。
顾以勤点点头,然后看似很随意的扫了一眼众人。
“我去别处看看,您有事就传我。”娄渊道。
接着,大家呼啦啦地走出房间。
傅崇最后一个走,有礼貌地道:“我们在外面等候。”
房间的门关上,屋里安静了不少。
顾以勤坐在凳子上,抬手示意张子舟也坐下。
“看起来,都知道我是谁。”望着对面的张子舟,顾以勤毫不生气。
“宗学上下都知道您要来,又看县尊对您很恭敬,就猜出来了。”张子舟说话间,拿出茶盏,放一些茶叶,提起水壶倒水。
“所以,都早有准备。”顾以勤从踏足县境,就听到了很多流言。
“算是吧。”张子舟把茶盏放在顾以勤那边,“学生想,您也对发生在本县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
“不算看法,只是猜测。”顾以勤更正。
“请学台指教。”张子舟正襟危坐。
顾以勤端起茶盏,用茶盖拨开碎末,品了一口茶,味道不错。
看得出来,准备的确很充分。
他有些好奇了:“你怎么肯定,我会帮这一把?”
“这个嘛……”张子舟笑了,“我是看邸报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