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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彪连忙用手一指九光:“老舅,我不是不会开车吗?我找个伴,会开车,我们俩一组一挂,你看行不?”

葛涛脑袋没动,眼眉动了一下,眼睛略微往上抬了抬,扫了九光一眼,淡淡地问:“开过车?”

九光连忙说:“开过几年。”

葛涛说:“四轮子?”

九光说:“大货也开过,小吉普也开过——”

葛涛说:“家里有四轮子?”

九光说:“没有——”

大彪连忙说:“四轮子好租,一天二十元就租下来。”

葛涛没再看九光和大彪,而是走到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个脸盆架,坐着半盆水,架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

办公桌旁边还有一个旧的老板椅,黑色的皮革下面裂缝了,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海绵。办公桌上,堆着一些乱糟糟的东西,还有一个厚厚的翻得卷页的电话簿。

葛涛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擦脸的时候,说:“这活儿可累啊,能天天干吗?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我可不要!”

大彪连忙说:“老舅你放心吧,只要你这里有活儿,我俩就一直干。”

葛涛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拉砖要轻拿轻放,砖坏了,十块以内,算我的,十块以外,算你们的。”

大彪连忙说:“记住了,记住了。”

葛涛说:“每个月底开支,这里有人记账,你们自己也记着,每天拉几趟砖,每趟砖毁了几块,心里有数,别到时候对不上账,我不跟你们掺和这些事儿。”

大彪说:“老舅,你放心吧,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葛涛走到桌旁,用脚尖踢了一下老板椅,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也没有让让大彪和九光,自己抽了起来。

九光清楚地看到,葛涛夹着烟卷的手指边缘,还有一根小指。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打算再定睛去看,葛涛的手已经移动了方向,他看不到了。

葛涛嘴里喷出一股烟雾,看着大彪:“咋还不走呢,还等啥?”

大彪说:“老舅,那我雇来四轮子,到哪去拉砖?”

葛涛说:“你把四轮子开来,我给你开张条子,你拿着条子直接到南郊砖厂去拉砖。你车都没开来呢,我跟你说这些废话有啥用?”

大彪急忙点头哈腰地说:“记住了,老舅,那我下午就带车来。”

葛涛没再说话,鼻子喷出一股直直的烟雾,眼角好像扫了九光一眼。

九光后背有点冒凉气。

九光跟着大彪走出第四建筑公司的大门,他才松了一口气。

“大彪,你老舅咋这么年轻呢,没比咱们大多少?”

大彪说:“不是我老舅,是我媳妇的老舅。我媳妇的姥姥,哐哐一气儿生了7个姑娘,最后生一个儿子,就是这个老舅。我丈母娘是大姐。”

九光说:“怪不得,年纪差这么多呢,你这个老舅靠谱吗?我瞅着有点眼晕呢?”

大彪说:“以前是混社会的,不过,现在人家开公司了,咱们别管那个,赶紧租四轮子,开干吧。”

九光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但大话都跟小铺说出去了,也跟静安说出去,如果不干,那他还得回到汽水厂,天天搬汽水。

挣那么一点钱,他已经搬够汽水箱子了。

两人马上去租四轮车。以前,九光跟他爸卖水果的时候,租过四轮车,那时候是20元一天。

这次,四轮车的车主,听说他们是拉砖,就说:“30块钱一天,车胎爆了,你们要负责修好,油钱你们自己出。”

九光觉得有点贵,但大彪说:“行,行,给你30。”

大彪当场就要给车费,九光拦住了,他开车走了一圈,发现车子还行,这才给了车费,拉上大彪,就往第四建筑公司开去。

静安这天,也见到了一线曙光。

已经好久没有和文丽见面了。

文丽在师专毕业后,分到乡下教书。

静安赶在星期天,文丽放假的时候,她给冬儿穿上漂亮的衣服,裹上弟弟静禹给的红色的斗篷,放到父亲送的小车里,她推着小车里的冬儿上街了。

文丽搬家后,离静安家不是很远,一会儿就走到了。

敲开门,看到文丽,静安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开始也没有看出来。

文丽见到小车里的冬儿,惊喜地叫着,想抱冬儿,又不敢。

她扎撒着两只手:“静安,你也太厉害了,我以为你这两天可能刚生孩子,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静安就把除夕夜生孩子的事情对文丽说了。

文丽说:“那个该死的家伙,把你推倒了,不过,你的小孩却提前出生——”

文丽一边说,一边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静安说:“文丽,你怀孕几个月了,不用羡慕我,六七月份,你也该生了。”

文丽听到这话,原本逗弄冬儿正起劲呢,她忽然没了兴致,肩膀也耷拉下来。

她叹口气,看着静安,两只手往旁边一伸:“没看出我有变化吗?”

静安没看出来文丽有什么变化:“还没显怀呢——”

文丽说:“显不了,掉了。”

静安哎呀一声,吃惊地说:“你打下去了?”

文丽不高兴地看着静安:“咋都这么想呢?”

静安说:“你对象贾聪也这么想?那你到底是咋回事?”

文丽说:“不知道,三月份去乡下上班,可能是凉着了吧,坐小火车又颠簸了一路,回来就掉了——到现在肚子还疼呢。”

静安说:“你没去医院?”

文丽说:“都掉了,还去医院干嘛?贾聪就认为我是故意打掉的,婆家也这么认为,我都懒得解释——”

文丽的情绪不太好,垂头丧气的,眼神也没有往日的光彩。

静安说:“文丽,你的工作还没调上来?”

文丽说:“调不上来,彻底没戏了。”

静安又吃惊:“为啥?贾聪他家不是答应你,帮你调工作吗?”

文丽苦笑:“他舅出事,被关起来,自身难保,还能帮我调工作?”

静安连忙问:“出啥事了,被关起来了?”

文丽沮丧:“我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反正,职位越大,出事了,那事儿就越大,不像咱们小百姓,掉了孩子就是大事儿——”

文丽走到厨房,拧开液化气罐,烧上灶子,把大勺烧热,解开一个布口袋,从里面舀出一碗葵花子,放到锅里炒起来。

文丽心情不好:“自从这件事之后,贾聪不跟我说话,也很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