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书到底还是把海选想得太简单了。她讲道义，不代表别人也讲。她上擂不久，就已经引起白家的注意，海选场中被白家收买的强手都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围了过去，就等着下一局把她打下来。
然而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走到大众视野之下，就像那送水的人一样，被赤面安排的人处理掉了。
从越斐然的视角，稍微仔细看一看，能看出场上少了几个人。
悦来茶楼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看得到，自然也有其他人看得到。只不过越斐然并不在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而言，这些窥探和察觉都是微不足道的。
杜玉书喝下了卖酒女的米酒，斗势更胜，眼看就要把这一局也打下来。
只是她心中微有困惑。
她都快把今天的海选打穿了，为什么还没见那白家二小姐有什么动静？莫非白家这么沉得住气，越斐然失算了？
杜玉书稍微走了个神，不妨碍她一拳打中一名对手的腹部，把对方打得连连后退数步，直接摔下擂台。
人群哗的一声散开。
可下一瞬，杜玉书就意识到人群并不是因为擂台上摔下了人而散开的，那位置不对。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人群中传出了惊恐而不乏兴奋的尖叫。
“阴家被人灭门了！快去看啊！”
“再不去，整条街就要被封起来了！”
杜玉书傻住了。不光是她，擂台上所有人都傻住了。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迅速地施展定身术，全场整整五个擂台上，数百个正在激战的武者，都在听到这些尖叫、看见人群的逸散后，不约而同地傻住了。
阴……家？
灭门？
哪个阴家？
……
擂台上经过一瞬间的鸦雀无声后，武者之中也不断有人跳下擂台，跟随人群而去。控场的白家人无计可施，只得再度敲锣道：“比试中止，先回去等消息吧！”
阴家。能在风波城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还能是哪个阴家！
杜玉书随众人下台，朝悦来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们茶室的窗户已经关上了，杜玉书立刻去茶楼门前，越斐然已经在等她。人潮汹涌，白家的人还没到场，本该最先出来管控局面的城主府侠士却一个也没有出现。杜玉书在浦都和金明城待久了，不清楚外边的情形，莫非风波城的城主府办事向来如此不济？
她们到时，阴家附近的街巷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听是灭门惨案，不少人第一反应是躲得远远的，但正因为足够血腥，好奇心重到非来看一眼的人依然占了多数，杜玉书和越斐然很花了一番力气才挤到前沿，一旦靠近了阴家府邸的大门，人反而少了。看热闹归看热闹，没人真愿意因此惹上什么麻烦，都是远远看着。
只有她们这两个不怕死的走到了前头。
离开人群的遮挡，阴家门前一片白花花的空地，乍看无事发生，走到半开的大门前往里看了一眼，杜玉书率先愣住了。
门外风平浪静，门内血泊遍地。她第一次看见像雨后水泊一样汇聚的血，在这个天气里，还没有干透，被地砖吃去了一半，颜色很深，一阵风从门内扑出来，浓烈的腥气。
杜玉书僵硬地把目光探得更深，依稀看见门内有人匍匐的痕迹，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她还是迟疑着向周围人问道：“里头的人没有的活的了吗？有人进去看过吗？”
前排的人早就已经互传过一轮消息，立刻有人回答她，“头都砍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是啊，估计是昨天晚上出的事，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早上给阴家送菜的人敲门，没人应，那菜贩子还纳闷呢，就回去了，眼看着中午了，他又去送一趟，还是没人开门，他就大着胆子扒墙看了一眼，好嘛！里头全都是血！人脑袋滚得到处都是呐！”
“这卖菜的也不容易，一天两趟赚不到几个钱，还受这么一遭吓唬。”
“谁说不是呢……”
这种消息，都是越传越失真，杜玉书从他们口中听到的版本必然有夸大的成分，可这新鲜发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事先必定有城主府或白家的人进去探过了，大致的情形不会有错。一夜灭门，还是斩首，死了那么多人，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这是怎么做到的？凶手会是谁？
杜玉书固然跟阴家毫无瓜葛，可她隐隐觉得阴家人的生死，会对她们的计划产生很大影响。毕竟白阴两家是世代的对头，白家还疑似为了比武大会对阴家天赋卓越的小辈痛下杀手，这事怎么看怎么复杂。
杜玉书转头看越斐然，却见她也是一脸沉肃，按照杜玉书对她的了解，当越斐然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发生的事情同样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是越斐然计划的，难道真的是白家做的？他们察觉到什么了，不惜以这么狠毒的手法永绝后患？可灭门案是九都通缉的重罪，一旦发案，跑到哪里都没用的，万一做得不干净，岂不是更加麻烦？
杜玉书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这时城主府的人终于到了，两队侠士把阴家门前空地封锁，杜玉书和越斐然跟其他围观群众一起被拦到了百尺开外，等待城主府的探查。阴家大门被推开，侠士们鱼贯而入，片刻过后陆续从中抬出裹了草席白布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杜玉书远远数着，一只数到了二十，还没有结束！太触目惊心了。这时里头传出侠士呼召同伴的声音，“有活人！屋子里全是活人！”
在场众人皆是一震。如此惨烈状况，居然还有活人？
杜玉书还想往前一步看个仔细，奈何这次来的侠士可比巡逻的那几队硬气得多，半分也不让，挡得严严实实，杜玉书费了好大劲才看见门内陆续又抬出来不少人，没有卷草席白布，身上看起来似乎也没严重的伤口，只是都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如果不是身体还柔软，看起来跟死尸也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活人也被抬出来二三十个不止。
接着更让杜玉书头皮发麻的事情出现了。探查的侠士拿了两只白布口袋进去，过了片刻，装得满满当当地提出来。
看内容物撑出的形状，以及斑斑的血迹，联合之前的传言，那里头十有八九就是……
阴家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