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骨峡深处,那被混沌星链死死锁锢的倒悬金字塔残骸,如同被钉死在虚空中的巨兽尸骸,死寂无声。曾经撼动天地的深渊咆哮,已被彻底镇压,只余下星链流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天地法则在缓慢愈合伤口时发出的叹息。狂暴的猩红刀意与冰冷的星辰剑气,仍在金字塔的创口上无声交锋、湮灭着残余的魔气,将深渊渗透的触角一点点磨灭。
断天壁垒内外,肃杀与重建的气息交织。玄甲军的黑潮稳步推进,如同巨大的磨盘,碾过壁垒外围最后的魔物巢穴,所过之处,焦土之上只留下冰冷的钢铁痕迹与焚烧魔躯的焦臭。壁垒主体上,巨大的创痕正被工造司的修士以秘法熔炼的灵材填补,加固法阵的符文如同流动的金色脉络,在伤痕累累的墙体上重新亮起。丹鼎司的药炉日夜不息,苦涩与清冽的药香弥漫,竭力驱逐着魔气侵蚀带来的阴寒与死气。
北域的天,似乎真的亮了一些,那压在众生心头令人窒息的恐怖阴霾,暂时退去了。
九霄宫深处,混沌归元阵所在的静室。
隔绝一切外扰的混沌星力光茧,其流转的光芒已内敛到极致,薄如蝉翼。光茧中心,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律动,如同沉眠地心的熔岩终于积蓄够了力量。某一刻,光茧骤然向内塌缩,所有的混沌星力仿佛被无形的黑洞吞噬,尽数没入中心一点!
嗡!
静室内并无惊天动地的巨响,却有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磅礴热力轰然爆发。炽白的光焰并非向外喷涌,而是瞬间向内凝聚、塑形。光焰的核心,一个赤裸的身影轮廓由虚化实。火焰如同最忠实的仆从,飞速缠绕、凝结,化作一身流动着熔金光泽的贴身战甲,覆盖住那具重获新生的躯体。
炎烬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里,再无半点迷茫或虚弱,取而代之的是熔炉核心般纯粹、炽烈到令人无法逼视的金红色光焰!瞳孔深处,一点朱砂般的印记悄然浮现,勾勒出古老神鸟的威严轮廓。一股强横、霸道、带着焚尽万物又蕴含无尽生机的全新帝威,如同无形的烈焰冲击波,瞬间扫过静室,连稳固空间的混沌归元阵符文都为之剧烈明灭。
大帝境!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缝间,一丝细微得几乎不可查的、源自深渊魔金被混沌星力焚烧后残留的杂质黑气,如同跗骨之蛆,试图钻入新生的血肉。炎烬眼中金红神光一闪。
嗤!
那缕顽固的黑气,在足以焚灭虚空的神炎面前,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瞬间化为乌有,被彻底净化。然而,就在黑气湮灭的刹那,炎烬瞳孔深处那点朱砂印记边缘,一丝极其细微、扭曲如活物的黑线,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初。新生的大帝之躯完美无瑕,澎湃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流咆哮,足以碾压任何残余的污秽。
他一步踏出,静室厚重的石门无声洞开。门外守候的星宫长老只觉一股灼热纯净的帝威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又心生敬畏。
“恭贺炎烬峰主,帝境功成!”长老躬身,声音带着激动与震撼。
炎烬微微颔首,熔金战甲流动着神辉。他目光穿透重重殿宇,望向壁垒之外那片尚未彻底平静的战场焦土,新生的力量在体内激荡,渴望新的试炼与燃烧。
映雪峰顶,冰魄玄光镜悬浮于莲台之上,镜面裂纹依旧狰狞,但边缘处已有细微如发丝的冰晶顽强生长、弥合,缓慢修复着这件至宝。莲台中心,苏映雪静静沉睡。冰封般的容颜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死寂,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如同雪地下的嫩芽,在她细腻的肌肤下若隐若现。凌九霄的神念分身,化作一道朦胧的星光虚影,始终盘坐于莲台旁,指尖牵引着丝丝缕缕最精纯的星辰本源,混合着岳无痕撤走前留下的那道锐利却温和的剑意,持续不断地注入苏映雪体内,梳理着她被魔气重创、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
这过程缓慢而精细,容不得半分急躁。星辰之力如甘泉滋养干涸的河床,剑意则如最灵巧的刻刀,精准地剔除着经脉深处最后残余的、顽固如附骨之疽的蚀序魔气丝缕。
时间在无声的星光流淌中悄然滑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更久。莲台流转的冰魄玄光,忽地轻轻一荡,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苏映雪覆盖着寒霜般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下。
守护在侧的凌九霄神念分身猛地凝实了几分,重瞳之中星光爆射!
只见苏映雪眉心处,那一点象征着冰魄仙宫传承的冰晶印记,骤然亮起!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沉睡万古后苏醒的凛冽生机。这光芒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冰魄玄光镜!
嗡——!
残破的镜身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震鸣,镜面上所有正在缓慢生长的冰晶修复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色光华!无数细碎的冰晶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镜中喷薄而出,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冲霄汉!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微缩的冰雪符文流转生灭,散发出冻结时空、涤荡万邪的古老威压。
光柱的源头,精准地笼罩住莲台上的苏映雪。磅礴纯净的冰魄本源之力,如同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主人,汹涌地灌入她的身躯。
“呃……”一声微不可闻、带着无尽虚弱与茫然的轻吟,终于从苏映雪失去血色的唇间逸出。
她的眼皮,在冰魄光柱的照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的瞳孔,初时涣散失焦,如同蒙着万载寒冰的琉璃,倒映着头顶那片被冰魄玄光映照得一片湛蓝的天空。
凌九霄的神念分身一步跨至莲台边缘,虚影几乎凝成实质。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星辰特有的温润暖意,轻轻拂过苏映雪冰凉的脸颊。那指尖的触碰,如同投入冰湖的星辰,瞬间在她涣散的瞳孔中激起了一丝微澜。
“映雪……”凌九霄的声音透过神念,直接在她近乎寂灭的识海中响起,低沉而温柔,带着穿越生死、跨越漫长等待的沙哑,“我回来了。魔源……已封。”
“九……霄?”苏映雪的神念回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浓重的迷茫和难以置信的虚弱。她试图转动眼珠,看清眼前的人影,却只觉神魂沉重如铅,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
“是我。”凌九霄的神念包裹住她脆弱的神魂,传递着坚定与安抚,“别动,也别急。魔气已驱,你本源大损,需静养。冰魄镜正在助你。”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如同为这株在寒风中刚刚萌发嫩芽的仙株,撑起了一片无风无雨的星空。
苏映雪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本能地汲取着那星光带来的暖意与安全感。她艰难地维持着那一线睁开的眼缝,贪婪地“看”着眼前朦胧却无比真实的星光人影,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上,意识沉沉下坠,但那份冰冷的绝望与孤寂,已被驱散。她再次陷入沉睡,只是这一次,眉宇间那冻结万载的冰寒,终于化开了一丝极淡的柔和。
凌九霄的神念分身静静守护着,看着冰魄玄光镜的光芒渐渐回落,修复的冰晶在镜面上缓慢延伸。他抬头望向星宫主殿方向,一道蕴含着无尽复杂情绪与最终决断的神念,跨越空间,传向本体。
九霄宫宫主殿深处,正以星辰本源稳固葬骨峡封印的凌九霄本尊,猛地睁开重瞳。那双映照诸天星辰、执掌混沌法则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足以令星河倒卷的波澜。担忧、狂喜、后怕、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在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炸开,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如同卸下了背负万古的枷锁。
“传令九霄宫上下,”凌九霄的声音在主殿中响起,威严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即日起,全力筹备本座与冰魄仙宫苏映雪宫主之大婚!以星穹为礼,以万界为贺!”
九霄宫沉寂一瞬,旋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压抑已久的欢呼与激动!宫主夫人,苏醒了!
星宫与冰魄仙宫联姻的消息,如同投入北境这潭刚刚平静下来的深水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涛。压抑了太久的生灵,急需一场盛事来冲散战争的血腥与阴霾。星宫上下,瞬间化作了沸腾的星河。无数星辰精粹被采集、熔炼,化作点缀宫殿的永恒星灯;擅长空间之道的长老联手,在星宫主殿前的广场上,以星辰之力构筑起一座足以容纳万宾的虚空星台,星台边缘,流淌的星光如同液态的银河。
映雪峰那边亦是忙碌非凡。破损的冰魄玄光镜被供奉于仙宫核心寒潭,由长老们日夜以本源寒气滋养修复。映雪峰顶,万载不化的玄冰被仙法精心雕琢,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盛放着冰魄雪莲的灯盏。一条由纯净寒玉铺就、两侧凝结着冰晶兰花的通道,从峰顶一直延伸而下。
凌九霄亲临映雪峰,以自身混沌星力温养苏映雪的本源。虽不能立时痊愈,但在星力滋养与冰魄本源双重作用下,苏映雪已能短暂苏醒,倚在冰玉榻上,苍白的面容带着大病初愈的柔弱,眸光却清亮如初融的雪水,静静看着为她梳理体内星力的凌九霄,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大婚筹备如火如荼,而星宫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们,亦在战后破境的契机与宫主大婚喜气的双重激荡下,迎来了各自的蜕变。
断天壁垒西侧,一片被魔血浸透、又被玄甲军反复犁平的焦黑山谷。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大地布满狰狞的裂痕和巨大的陨坑。
雷烈独自一人立于山谷中央,脚下是碎裂的魔骨与折断的兵刃。他脱去了破损的玄甲,只着单衣,露出精壮如铁铸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交叠的伤疤,如同大地的沟壑。他双手拄着那柄染血无数的惊雷战戟,戟刃深深插入焦土,闭着双眼,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这片战场残留的煞气、血气、不屈的英魂战意尽数吞入腹中。
他不再是壁垒的将军,此刻的他,是这片战场的继承者,是无数战死者意志的共鸣者。
识海之中,不再是内视的宁静,而是重现的壁垒血战!魔潮如黑海怒涛,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惊雷卫的怒吼与垂死的咆哮交织;战戟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