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飞出皇宫。
朱雀大街上,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点燃鞭炮,噼啪作响。
有人抬出不知何时绘制的萧凌云戎装画像,在前面领路游行。
画中人神色坚毅,白袍银枪,英姿勃发。
连站在街边卖糖葫芦的大爷感受到这股高涨的热情,干脆把担子一扔,跟着队伍振臂高呼:
“萧将军威武!驱蛮将军威武!玄胤万岁!”
欢呼声此起彼伏,汇成欢腾的海洋,响彻整个京城。
而此刻的镇北侯府,却陷入一片死寂。
萧长风如同抽空了筋骨般,瘫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
双目紧闭,听着那由远及近,又一浪高过一浪传来的欢呼声,只觉每一声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管家小心翼翼地递上茶盏,被他烦躁地一把狠狠扫落在地。
伴随着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是他压抑不住的咆哮:
“废物!都是没用的废物!”
他想起萧天赐兵败折将,丧师辱门,又想起萧凌云此刻的风光无限,加官进爵。
还被赐予那象征着无上荣光与实权的封号“驱蛮将军”。
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封赏的圣谕以六百里加急送往西北时,萧凌云正在瀚海关饱经风霜的城楼上,仔细擦拭着陪伴他经历血战、剑身隐含浩然气的君子剑。
剑锋映照着关外苍茫的落日。
当信使风尘仆仆地念完圣旨,宣布那十万两黄金的赏赐时,瀚海关的将士们望着那一箱箱在夕阳余晖下闪耀着诱人光泽的黄金,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这是女帝亲赐,由陛下亲军押运直达边关。
那些盘踞在后勤线上如跗骨之蛆的蠹虫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此刻也不敢克扣分毫!
夕阳西下,将瀚海关的城楼和萧凌云的身影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他凭栏远眺,目光越过城垛,投向关外苍茫无垠的戈壁。
风沙呼啸,仿佛带着妖蛮的咆哮。
有了这批沉甸甸如定海神针般的银两,他心中那幅强军蓝图的最后一环,终于可以稳稳地补上了。
镇北侯萧长风手握数十万重兵,在朝廷武官之中威望极深。自己如今成了总都司,不亚于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定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尤其是还当着三军将士的脸,让镇北侯府的小侯爷下跪磕头,狠狠地打了萧长风的脸。
以萧长风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估计不久便要和整个镇北侯府正面对抗了。
文脉刚刚复兴,仅凭翰林院学子想要与之对抗,仍然略显不足。唯有打造出一支悍勇无畏的凌云卫,才能彻底拥有和对方叫板的底气。
将西北边疆化为凌云卫驻扎之地,对外能够阻拦妖蛮王庭的南下入侵,稳固边关。
对内也可以威慑镇北侯府,让他投鼠忌器,在和萧长风撕破脸后,不必忌惮对方以势压人。
瀚海关中央,那座象征着最高军权的巨大营帐内,此刻却被另一种更为耀眼的光芒所充斥。
一箱箱由皇城禁军亲自押运、长途跋涉而来的黄金,被整齐地堆砌成了小山。
那金子沉甸甸、明灿灿,在透过帐帘缝隙照射进来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辉光,几乎将粗粝的营帐角落都映照得暖融融的。
萧凌云身旁,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兵陈平,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那双惯于在沙场烽烟中搜寻敌踪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片炫目的金色,仿佛被那光芒钉住了视线。
“首席……哦不,现在该叫您总都司大人了。”
陈平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劈了叉,他下意识地搓着满是老茧的手,脚步微微前倾,又强自克制着收住。
“这……这一箱箱的……金子,它……它够纯吗?要不,俺老陈再帮您仔细掂量掂量,验验成色?”
他语速急促,目光灼热。
“嘿,不是俺信不过禁军兄弟,实在是这黄澄澄的东西,它……它晃得俺老眼发花,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面对这能彻底扭转瀚海贫瘠命运的庞大财富,这位粗豪耿直的都尉,罕见地显出了既恪守规矩又难抑渴望的窘迫。
他像是被金子牵引着,又时刻提醒着自己守礼的分寸。
萧凌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伸手在那只敞开的箱沿拍了拍。
沉重的金锭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反射出稳定而诱人的光泽,与他身上那件沾着血污洗不净的陈旧白袍形成了鲜明对比。
“什么大人小人的,这里没有外人。”他的声音温和了些许,“叫我首席顺耳,听着像还在翰林院跟你讨教沙盘推演那时一样。”
那丝温和的笑意转瞬即逝,萧凌云的神色恢复了肃然,手指指向堆积如山的黄金,对陈平沉声道:
“陈都尉,听令。这些黄金,由你全权调度!务必用在刀刃上,一分一毫都不得浪费!”
他的指尖随即重重划过沙盘上那道象征瀚海关的蜿蜒轮廓线:“妖蛮此番吃此大亏,蛮祝阿鲁西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其疯狂反扑随时可能倾巢而至!”
“瀚海关的城墙,饱经数百年风沙侵蚀,墙体酥松开裂、女墙缺损之处比比皆是!”
“必须立刻马上用最坚硬,最大块的青条石,给我重新加固、加高加厚!”
“城内那些用来糊墙的劣质碎石,统统给我清理干净,一块不留!”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帐内仿佛能看到营外那些衣衫褴褛的士兵:
“再看看咱们的将士!身上的皮甲早已破败不堪如同败絮,手中的兵器卷刃豁口比比皆是!”
“全部更换!要最好的,能护人性命,能斩杀强敌的百炼之物!”
“还有——”萧凌云手指微抬,敲在沙盘边缘,“后续的粮草补给、军械损耗维护、排兵布阵的操演开销……这桩桩件件,哪一样能省?哪一样又能苛扣?”
“萧将军……萧首席!”陈平嗓子眼一阵发紧,猛地挺直了腰杆,声音都变了调:
“您……您真要把这些金子,全……全砸在咱瀚海关?!”
他望着那片足以买下半座繁华州府的金山,巨大的冲击令他这位老行伍依旧感到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