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旁,沈钧行一眼便瞥见马车上残留的深深刀痕,心头骤然一紧——横七竖八的痕迹显露出当时的凶险。
温清宁注意到他的停顿,拉了拉他的手:“这是第一拨刺客,我和霍御史当时在车中,没有受到一点伤。谢少卿他们将我保护的很好……站得久了,有些冷。”
沈钧行立刻抱着她跳上马车,把人塞进车厢。
陈无讳抬手拦下要跟进去的飞英,无声地指了指旁边的马匹:“让他们单独说会话。”。
飞英会意地眨眨眼,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走到马车后面跟着。
谢景俭见陈无讳眉间忧色未散,低声宽慰:“有郡夫人在,不必担心。”
陈无讳轻叹一声,压低声音:“他外表冷硬,其实最心软,也最容易把别人的话当真……幼时,我没少骗他……别看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若沈檀那老贼的话真成了他的心结,我定亲手了结那个老东西。”
冯腾吓得脸色一白:“殿下,您可不能冲动啊,圣人可交代了,不能让您胡来。”
马车内,温清宁轻环住沈钧行的腰,靠在他胸前,将遇到四拨刺客的事情详细地说给沈钧行听,末了浅浅一笑:“当时虽然凶险,可也只是有惊无险,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神奇,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护佑着我。”
她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柔声问道:“夫君,你说……会不会是婆母和我阿耶他们在天有灵?”
沈钧行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把人环抱住。
温清宁的声音更加轻柔。
“我常想,你我是何等的幸运。你年少离家,那时武艺未成、孤身一人,虽历经艰难,却总能逢凶化吉。这其中固然有你坚韧不拔之故,可我想,或许也是婆母在天之灵,一路护着你跨过所有险阻。”
她仿佛在安抚幼儿一般,轻轻拍着沈钧行的后背,慢悠悠地说道:“还有我……当年多少算命先生说我难以养大,可我还是活到了今天。有时我也猜想,是不是我阿娘替我挡了灾厄。”
沈钧行低头埋入温清宁的颈间,将人深深地拥入怀中,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觉得温暖。
“阿耶与师兄去后,我孤身一人,所遇却多是善缘。人都说人走茶凉,可与阿耶有旧交的长辈,待我仍如亲人。”
温清宁忽然直起身,从他怀中微微脱出,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满是怜惜。
“当年阿耶为护我性命,被迫应下沈慕怀的婚约。如今回头看,果然冥冥中自有安排。你我的相遇,或许正是逝去亲人的苦心成全。”
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所以夫君往后,莫要再那般说话了……婆母若在天有灵,听了一会伤心。”
话音未落,一只生着粗茧的大手已轻轻覆上她的双眼。
沈钧行感受着掌下微湿的睫羽轻颤,嗓音沙哑而微颤:“好。”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重现光亮,温清宁望见他泛红的眼眶,却什么也没问,只重新依偎进他怀里。
马车外,陈无讳听着车内隐约的话语,眉间忧色渐散,唇角缓缓扬起……
一行人回到长安,张三接带人将擒获的嫌犯押送大理寺,谢景俭与陈无讳则随马车一同前往安陆侯府。
府门前已停着一辆风林侯府的马车。未及进门,便听见楚氏尖利的嗓音:“放开我!慕怀刚从鬼门关捡回命来,我哪儿也不去!”
“由不得你!是你让我去截杀温清宁,如今东窗事发,我家伯爷被圣人召进宫问话,凭什么你能安然无恙?你随我进宫说个明白!”
几人脚步一顿,旋即加快步入内,只见风林侯夫人正死死拽着楚氏的手臂向外拖。
锵然一声,长刀出鞘,沈钧行一手紧握温清宁,一手持剑横在风林侯夫人颈前,杀意凛然:“刺客是你所派?为楚氏,也为周宗裕?”
剑锋冰凉的触感令风林侯夫人浑身一僵,连连摆手:“不、不是……”
谢景俭冷声打断:“那你可敢喊一句‘定要杀了她’?当日我亮明身份后,那女头领听得此言当即下令灭口。风林侯夫人,你可敢喊?”
风林侯夫人唇瓣颤动,却发不出声,面上血色尽褪。
“刺杀之事全是我长姐逼迫,与我风林侯府毫无干系!”
话音未落,颈间剑锋又迫近一分。
楚氏猛地甩开她的手,神色癫狂。
“与你无关?我的好妹妹,是谁咬牙切齿说恨透了温清宁?是谁亲口抱怨她害得周宗裕一蹶不振,即便续弦也不肯圆房?我不过提了一句,你便迫不及待要除了她,如今倒不敢认了?”
她纵声大笑:“不过我倒是小瞧了你,竟敢亲自带人去截杀。真不知该说你蠢,还是该赞你一声勇。”
风林侯夫人厉声反斥:“我蠢?总比你又蠢又毒来得好!你可知这四字评语,正是你那好夫君沈锦行亲口向我抱怨时所说!被自己的夫君如此评价,心中是何滋味?”
温清宁忽然插嘴问道:“沈锦行为何说她蠢毒?”
“说!”沈钧行腕上微沉,剑刃压出一道血线。
风林侯夫人顿时噤若寒蝉,颤声道:“她……她为了子嗣,给沈锦行下春药。”
众人愕然的望向楚氏,正妻给夫君下春药!这是什么奇闻?
事已败露,楚氏索性撕破脸皮:“是又如何?他在外风流,回来却是个不中用的。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外室庶子爬到我头上?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安陆侯府的子嗣香火!庶长子,本就是乱家之根!”
“啪”的一声脆响!
是突然出现的宋书翠。
宋书翠的身后还跟着数人,有许春喜和宋大,更有数名太监。
让人意外的是许春喜一只手臂受了伤,而宋大则被牢牢捆绑着。
楚氏捂着脸颊,指缝间渗出血丝,目光淬毒般射向宋书翠:“你敢打我?”
她尖叫一声,如疯虎般扑向宋书翠,咒骂撕打:“老不死的!你们骗婚在先,嫁进来才知沈锦行根本是个废物!你们既做得出初一,就休怪我做十五——”
宋书翠到底老迈,怎敌得过状若疯癫的楚氏,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楚氏打红了眼,瞥见一旁的风林侯夫人,又嘶喊着扑去:“都怪你!若不是你当年抢了我的姻缘,我何至于嫁给沈锦行!明明我比你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