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陈嬷嬷恭敬垂手,站在最前头。
她身后站着将近十个丫鬟婆子。
个个低头敛眉,双手交叠于身前,站得笔直。
陈嬷嬷见她出来,立刻上前行礼。
“秦小娘安好。”
“二公子说了,您如今是良妾,院中可添四个二等丫鬟,两个洒扫婆子。老奴都带齐了,您挑一挑,合眼缘的留下。”
熙春扶着醒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道。
“小娘,这几个看着都老实本分,陈嬷嬷肯定是精挑细选过的。听说都是家生子,根正苗红,背景干净。”
她拉着醒黛,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
人多总好办事,将来生产,院里得多几个人手。
醒黛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她怀着孕,身边人必须得可靠、忠心。
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人心隔肚皮。
纵然面上笑得温婉,心底却不知藏了多少算计与阴私。
她看了又看,细细掂量着每个人的神色举止。
最终点了两个面相敦厚的丫头。
一个眼神清澈、手脚沉稳。
另一个虽不多言,但眉眼间透着老实本分。
又挑了个手脚麻利的婆子。
年纪约莫四旬上下,腰背挺直,动作利落。
一看便是常年操持家务的。
“就她们三个。”
话出口的那一刻,便再无更改的余地。
这云禧院,往后是她的地盘。
她要亲手把这里守住,经营成属于自己的安稳一方。
陈嬷嬷刚一抬手,示意新挑中的三人站到一旁等候安排。
门口的光影忽地一暗。
一道又软又甜的声音突然飘了进来。
“哟,妹妹这儿可真热闹啊。”
司知芮倚在门框边,笑盈盈地望着院中众人。
醒黛心里咯噔一下,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司知芮?
她为何来了?
不是说她这几日身子不爽,闭门不出吗?
为何偏偏挑在她刚选好下人,立足未稳之时现身?
司知芮穿着一条鲜红似火的石榴裙。
金线勾边,彩丝铺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身边的似云双手捧着锦盒,目光斜斜地扫过院中众人,满是不屑。
陈嬷嬷眼底掠过一丝忧虑,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上前半步,屈膝行礼。
“老奴给二少夫人请安。”
司知芮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径直走到院中石桌边。
随便一坐,懒懒扫了一眼醒黛新挑出来的几个丫鬟。
“陈嬷嬷,这儿不用你管了,你先回吧。”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语气轻飘飘的。
陈嬷嬷心一揪,偷瞄了眼醒黛。
那张脸白得像纸,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
“二公子特意叮嘱过,秦小娘身子还虚,得好好躺着休养。”
陈嬷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上前一步。
“您若有事,也请……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缓一缓。”
司知芮不耐烦地一甩袖子,腕上的金镯叮当作响。
“行了行了。”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慢条斯理地说。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墨国公府的规矩。”
陈嬷嬷喉头一紧,几乎喘不上气。
她曾见过少夫人如何处置一个顶嘴的丫头。
那一夜,人被拖去柴房,第二天便悄无声息地送走了。
她深深看了醒黛一眼,眼神里满是愧疚与不忍。
随后带着底下人,默默退了出去。
人一走,熙春立马冲上前,张开胳膊,死死挡在醒黛前面。
“你来干嘛!”
她声音发抖,明显带着几分紧张与不安。
司知芮眸光一闪,随即掩唇轻笑。
似云抬手就是一推,狠狠地将熙春搡到一边。
“贱婢!你也配跟主子大声说话?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才敢这么放肆?”
熙春被推得踉跄几步,身子歪斜,几乎跌倒在地。
幸而她反应快,一只手猛地撑住泥地。
司知芮身子微倾,轻笑了一声。
“妹妹怎么还愣着?难道我还得亲自起身请你坐下不成?”
醒黛唇线抿得极紧,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她心里清楚得很。
哪怕她如今被抬了身份,可在司知芮面前,她依旧是个下人。
她低着头,站在司知芮的侧后方。
“今儿我心情不错,刚好听说夫君给你抬了身份。”
司知芮语气轻快。
“还拨了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过去伺候你。我本想,底下人粗手粗脚的,万一哪里照顾不周,岂不是怠慢了你这有身子的人?”
她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落在醒黛脸上。
“所以,我又特意给你派了个懂事儿、会看眼色的丫头过来,也好让你日子过得顺心些。”
话音刚落,一个陌生的姑娘从司知芮身后走了出来。
那丫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眉眼清秀,嘴角天然带着一抹笑意。
她走到醒黛面前,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奴婢落凝,给秦小娘请安。愿小娘安康顺遂,早得贵子。”
醒黛微微抬眼,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这姑娘。
这张脸,生得太标致了。
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
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天生的妩媚。
只轻轻一瞥,便叫人心里一颤。
哪是来伺候的?
分明是精心挑选出来,专门来拆她台、夺她宠的。
醒黛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夫人的好意,落凝姑娘既然来了,日后便好好当差吧。”
司知芮轻轻捏了一下眉心,眼睛从醒黛头顶刮到脚底。
“你现在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自然不好再贴身服侍夫君。可你是妾室,身份摆在这儿,总得懂点分寸,知道什么叫进退。”
她顿了顿,嘴角又勾起那抹甜腻的笑。
“多为他着想,才是一个妾室该做的事,你说是不是?”
醒黛的心口猛地一揪。
原来连她腹中的血脉,也改不了她随时能被舍弃的命运。
她咬住内唇,脸上装出几分懵懂,歪了歪头,声音软绵绵的。
“姐姐说得太深了,妹妹愚钝,实在听不太懂。还请姐姐明示。”
司知芮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方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全没了,嘴角一扯,笑得阴冷。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充愣?落凝机灵又懂事,你觉得,我是送她来照顾你?”
醒黛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她死死咬住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姐姐的心意,妹妹记在心里了。”
“可姐姐也晓得,二公子那人脾气倔。他要是不乐意,谁送来的人都不收,连府里的嬷嬷都劝不动,更何况……是一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