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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口出来,往南坐车两个多小时,山势渐缓,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进入宁安市的地界,天色刚亮,地平线上是一层淡淡的雾,像薄纱一样笼罩在原野上。司机指着前方说:“前面那片,就是镜泊湖。”

宁安是一座被湖水环抱的城。这里地处张广才岭余脉与牡丹江支流之间,山环水绕,地势开阔。车一转弯,视线忽然就被那一片开阔的水面吸住。湖面宽阔得让人心惊,水色青灰,天光照在上面,闪着冷冷的亮。湖边的杨树、白桦在风里轻轻摇着,树影映进水中,仿佛在水里也生出第二个世界。

我站在湖岸,听湖水拍打着石岸,声音柔软。岸边停着几条渔船,船体斑驳,船头绑着铁锚。一个穿灰棉袄的中年渔民正在收渔网。他姓孙,脸被风晒得发黑,眼神沉稳。他见我拍照,笑了笑,说:“这湖的水大,鱼也多,就是冷。”我问他是什么鱼,他说:“鲤鱼、白鱼、狗鱼、花鲫鱼,最有名的还是镜泊湖的银鲫,肉细,没腥味。”

我蹲在岸边,看他把网拉起来,水花溅在阳光里,闪成碎银。他手上的动作利落,一气呵成。孙师傅说,湖水来自地下火山岩层,冬天结冰的时候厚得能压车。他指着远处一带山影:“那边就是老黑山火山口,千年前喷发的,火山灰盖了好几层地。那时这里一片荒,可火山熄灭后反而养出好地。”

沿着湖往东走,是一片松林。林间的路柔软,脚下是厚厚的松针。林子深处有几处温泉眼,水冒着热气,从石缝里涌出。当地人用石块围了一个圈,像天然的浴池。几个老人在泡脚,见我经过,笑着打招呼:“来试试?这水可养人!”他们说,这温泉从火山岩层里渗出,富含矿物质,冬天泡着最舒服。

再往前,是吊水楼瀑布。那是镜泊湖的出水口,也是宁安最壮观的地方。站在瀑布上方的平台上,只见湖水猛然坠下,水雾弥漫,轰鸣声震得胸口发麻。瀑布高约二十米,宽五十多米,水流急得像白绸被撕开。阳光照射在水雾上,隐约能看见一道彩虹。

旁边有个老摄影师,头发花白,扛着大相机,他说自己从年轻时就在这里拍瀑布:“春天水最大,秋天颜色最好,冬天的时候瀑布冻成冰帘,像玉雕。”他说完,笑了笑,“这景象,看一辈子也不腻。”

我沿着木栈道往下走,瀑布的水雾扑在脸上,凉得像初雪。近处能听见浪拍石的轰鸣,远处是松涛的低吟。那一刻,我觉得这里像一幅画,也像一首沉默的诗。

离开瀑布,我去了宁安老城。老城在河对岸,街道不宽,两旁是老砖房,屋檐下挂着风干的玉米。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老人坐在街头晒太阳,孩子在胡同里追逐。路边有卖干蘑菇和野蜂蜜的摊贩,香气混着阳光,弥漫在空气里。

我在一家老面馆吃午饭。面馆只有几张桌子,老板娘五十多岁,手脚麻利。她端上来的面是当地特色的冷面,用荞麦做的,配上酸辣汤汁。她笑着说:“我们这儿的冷面跟别处不一样,酸里带甜,夏天最受欢迎。”我一口下去,汤汁冰凉爽口,面韧而香。

吃饭的时候,隔壁桌几个老人正聊着地里的事。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老汉说:“今年稻子好,水多。以前哪有这条件,那会儿地都荒。”另一个接话:“封山育林后,林子回来了,水也回来了。咱宁安靠的就是山水。”他们的语气平常,却透着满足。

午后,我去了宁古塔遗址。那是清代流放之地,如今只剩下断墙残垣。历史的风在这里停留过,留下的只有岁月的尘。站在遗址前,我能想象出当年的荒凉与苦寒,也能体会到后来人如何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生活。

不远处是宁安古城墙,残存的砖石被苔藓爬满。城墙外是一片稻田,秋天收割后的稻茬整齐排列,田埂上有几只白鹭静静地立着。风吹过,稻茬轻轻摇曳。农人骑着摩托车经过,车尾扬起一阵尘土,阳光落在他们的背上,像金色的尘。

傍晚我回到镜泊湖边。夕阳从山后落下,湖面染成橘红色。远处的渔船一只只归来,桨声划破水面。岸边有几位年轻人支着相机拍照,一个女孩笑着说:“快看,太阳掉进湖里啦!”她的笑声清脆,像划开的水波。

我在湖边的石上坐了很久。湖面渐渐暗下去,水里映着最后一抹光。远处的火山轮廓在夜色中显出黑影。那一刻,我觉得宁安像个安静的老人,身上藏着岁月的火,却用湖水温柔地掩盖。

回到旅馆,我写下这样一段:

“宁安是山与水的孩子。火山造了地形,湖水养了人。这里的人说话不急不缓,像湖水的流动。生活不富,却稳。火山熄灭后留下的,不只是石灰和岩层,更是一种沉静的力量。镜泊湖看似平静,却在每一滴水里都藏着时间的呼吸。”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湖的方向传来几声鸟鸣,远远地散开。房间里只有笔的沙沙声。

我在页尾写上日期,又补了一句:“宁安的夜,有湖的静,也有火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