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宫妃,自然做不到。”
“但乔予眠……”容太妃慢慢捻着手中的佛珠,只道:“你可不是寻常的宫妃。”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只要你肯告诉老身,你缘何要这样做,又是受何人指使,念在你伺候了玄儿一场,又终究是以身为我解蛊的份儿上,老身可以允你个体面的死法。”
“太妃,此事非我所为,更遑论受谁指使……”
“住口!”
容太妃似乎是动了怒,沉声喊了一嗓子,便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一旁伺候的容慧姑姑和淑妃等人都吓坏了,赶紧上前递水拍背,忙的不可开交。
等到容太妃终于平复下来,又道:“你是非要铁齿铜牙,硬是不说了?”
“太妃,我同您一样,身体内都有一只血蛊在作祟,您为何觉得我要作践自己的身体来害您?”
“那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呢。”
淑妃忍不住在一边儿上阴阳怪气儿。
“淑妃,你这般主动,莫非我们身上的血蛊是你下的不成?”
孙秋月原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眼下又出现在这里,让她难过。
乔予眠自是不可能任由她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了。
这本是没什么意图的举动,却让乔予眠有了一个不寻常的发现。
淑妃急了。
“你!”孙秋月的脸色很不对劲儿,急赤白脸喊道:“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随意攀咬!”
乔予眠的视线死死盯落在孙秋月脸上。
孙秋月被她盯的浑身不得劲儿,甚至不顾形象吼道:“你看我干什么?!”
“够了。”
容太妃开口,满脸不愉地看了淑妃一眼,仅一眼,便看的淑妃心中一个咯噔,悻悻地闭上了嘴巴,心中暗暗怪罪乔予眠,都怪她,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也不会在太妃面前这样失礼了。
“乔予眠,你不愿说,老身不逼你。”
“容慧姑姑。”
“老奴在。”
容太妃摆了摆手,“带她去外面跪着,她什么时候说了,便再带进来见我。”
“是。”
容慧姑姑应了声,便来到乔予眠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娘娘,随老奴走吧。”
乔予眠挺起胸膛,临走前,视线自淑妃身上定了许久,才平静道:“太妃英明一世,这一次却被小人蒙蔽在鼓里,真是……”
未尽之词,溢于言表。
乔予眠摇了摇头,步履从容,没有任何心虚畏怕地走了下去。
容太妃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心中却也因着乔予眠的话,不禁有了几分动摇。
难不成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
孙秋月看出了容太妃的动摇,暗暗咬了咬牙关,心道,乔予眠这个贱人,怎么久偏偏生了一张这么让人想撕烂的巧嘴。
为防东窗事发,孙秋月赶紧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道:“太妃,这乔家的,实在是目中无人,连您都不放在眼里,太妃慈悲,才只叫她跪着,真是便宜她了。”
“行了。”容太妃对淑妃也并不热络,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她的手,“老身累了,你今日先回去吧。”
被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淑妃心里就算是有一万句想骂人的话,此刻也只能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要不是这个老女人是陛下最爱重尊敬的人,她才懒得来这儿看她。
淑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表面上却维持的很好,恭敬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那秋月改日再来看太妃娘娘,您好好休息,秋月告辞。”
容太妃似乎是不大想搭理她,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已是四月末,北地渐渐暖了很多,青石砖块铺就的地面却还是又冷又硬,跪在上面的滋味怎么可能会好受。
容慧姑姑也不说话,只是恪尽职守地站在她身边。
她刚跪下,便听容慧姑姑道:“太妃慈悲心肠,便是娘娘做下这等恶事,太妃也还只是让你跪在这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同太妃承认了呢。”
“容慧姑姑,你还指望着她承认呢。”
淑妃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越来越近,没一会儿她便从殿内走出来,一路来到了乔予眠跟前站定。
孙秋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乔予眠,嘴角得意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姑姑,可否让我和乔妹妹单独说两句话?”
“这……”容慧姑姑犹豫片刻,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乔予眠,最后点了点头,“娘娘请便。”
说完,便带着人退远了些。
此处,只余下她们两人。
孙秋月也不再装模作样,好不得意地讥讽道:“乔予眠,你从前再受宠又如何,陛下心里有你又如何,你瞧,如今你不过就是个药人,一个戴罪之人,想必如今陛下都恨死你了吧,等太妃身上的蛊毒一解,到那时,就是你的死期。”
安静地听她说完,乔予眠忽然道:“血蛊,跟你有关系吧。”
“!!”
孙秋月惊疑不定,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
反应过来乔予眠没有证据,这完全就是她的试探后。
她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恨恨道:“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否则本宫撕烂你的嘴!”
孙秋月不知道,乔予眠最擅察言观色。
眼下,她的一举一动,落在乔予眠眼中,无一不是在一步步地印证了乔予眠心中的猜想。
只是如今,没有证据。
须臾,乔予眠忽然道:“孙秋月,你很嫉妒我吧?”
“你,你说什么?”
孙秋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贱人,她,她说什么?
她嫉妒她?
简直是笑话!
“我说,你在嫉妒我,至少,谢景玄曾全心全意对我好过,而你,不过顶着一个淑妃的名头,却到头来,连陛下的眼都入不了。”
“啪!”
“住口!”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孙秋月失控的怒吼,清晰地响彻在了整个庭院之中。
乔予眠的脸立刻就红了,她碰了碰发烫发疼的脸,却并没生气,而是继续激怒孙秋月。
“被我猜对了?”
愤怒,永远都是最致命的,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孙秋月也一样。
“乔予眠,你这个贱人!本宫要杀了你!”
就在孙秋月要再次对乔予眠动手时,一道裹胁着愠怒的大喝声豁然响起。
“放肆!住手!”
淑妃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抬起头看到来人后,脸色瞬间被吓得煞白煞白的。
“陛,陛下……”
淑妃脸上的慌张根本难以掩盖。
眼下见到皇帝一步步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她更是吓得连连辩解道:“陛下,不是您看到的那样,臣妾没有……”
“乔三娘,你在干什么?”
谢景玄根本没搭理孙秋月,质问的话,反而是落在了乔予眠头上。
乔予眠垂着脑袋,看向地面,“如陛下所见。”
谢景玄看着她低垂下去的脑袋,她宁愿盯着地面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吗?
他就那么令她讨厌?
谢景玄抿了抿唇,冷冷道:“朕是在问你,为何无缘无故惹得淑妃不快?”
孙秋月原本还一脸胆战心惊地站在站在一旁,没想到陛下非但没有因为她对乔予眠动手怪她,反而,反而听着更像是来为她出气的。
她脸上的慌乱一下子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委屈。
“陛下……臣妾只是想跟乔妹妹说两句话,没想到乔妹妹一点儿也不领情……”
“反而处处讥讽于我……”
孙秋月这一套,可谓是将曾经乔予眠委屈的模样学了个透。
不过她再怎么学,也不过是照猫画虎,便是纤细的手腕已经绕过男子的胳膊,轻轻地拉着,谢景玄的注意力也全然没有分给过她一分一毫,全部都放在了乔予眠身上。
这让淑妃嫉妒的几乎要发疯。
明明乔予眠犯下了这般的弥天大错,甚至连一个笑模样都不曾给过陛下。
可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明明知道乔予眠曾经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后,还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陛下也被人种了蛊不成?
不过令孙秋月惊喜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被陛下推开。
孙秋月再接再厉,可怜巴巴地唤着,“陛下……”
谢景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乔予眠,克制住了挥开孙秋月的冲动。
反是道:“乔三娘,淑妃位分在你之上,你怎能无缘无故就如此无礼?”
因着这一句话,乔予眠抬起头,扬着脑袋看过去。
方才乔予眠一直低着头,谢景玄看不清她的脸,此刻,她抬起头来的一瞬间,谢景玄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她脸上的,泛红的巴掌印。
谢景玄的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抬手去触碰她红肿的脸颊。
想问问她,疼不疼。
只是下一刻,乔予眠的头不着痕迹地偏开,谢景玄的手落了空。
气氛在这一刻稍显凝结。
谢景玄落在她脸旁的手缓缓地,慢慢地攥成了拳头,一点点收紧。
幽隼等人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
心道,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乔娘娘一个,敢这么拂陛下的面子了。
谢景玄豁然起身,将手掩在袖下,背在了身后。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掉下冰碴来。
“乔三娘,给淑妃道歉。”
乔予眠沉默。
只是这短短沉默的功夫,谢景玄又重复了一遍。
“朕让你道歉。”
这话有多么的熟悉呢,从前,谢景玄也是这样护着她的。
眼下,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如如出一辙。
只是她成了那个需要道歉的人。
谢景玄说完了这一句话,心中有些后悔了。
他的要求一点儿也不多,只不过是想让乔予眠对他说一句软话,哪怕只是一句。
可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她就那么讨厌他的触碰吗?
他关心她,她竟然嫌恶的,躲开了。
乔予眠近乎于明晃晃的讨厌,让万万人之上,从未对任何人低过头的谢景玄根本无法接受。
“陛下,要不就算了吧……臣妾……没事儿的。”
淑妃幸灾乐祸地心里骂起乔予眠就是个傻子,嘴上却也不停,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站着的和跪着的,两个人的思绪都被扯回来。
乔予眠似乎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很低,低的要让谢景玄以为,那不过是他的错觉。
可她脸上分明是带着一点儿笑的,格外的讽刺,几乎刺痛了谢景玄的眼睛。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质问她,究竟在笑什么。
是在笑他愚蠢,直到现在仍然没法对她完全狠下心来,还是别的……
但身为帝王,谢景玄高傲的头颅永远都不可能低下。
他也永远都不可能放下他高高在上的,无人能践踏的自尊。
于是,他道:“乔三娘,朕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逼朕对你动手。”
“好……”
乔予眠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终于妥协了一般。
“淑妃娘娘,对不起,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同我计较。”
乔予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几乎如同一潭死水。
她的眼睫向下垂落地,没去看谁,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可不知怎么的,谢景玄却有种莫名的,莫名的难过,甚至于慌乱。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溜走,连他也抓不住。
这样微妙的感觉并不容易察觉,还没等他想的更明白,便被孙秋月打断。
“乔妹妹,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我不与你计较,唉,本宫方才不过是想劝你两句,太妃娘娘刚刚醒过来,你说话稍稍温和些,不要气太妃了。”
孙秋月这张嘴,一张一合,将白的说成了黑的。
谢景玄一听,顿时道:“怎么回事?”
他刚刚来的匆忙,只听闻乔予眠被太妃身边的人拉出来罚跪,并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此刻听孙秋月所说,却是不得不问一问了。
“陛下,您别担心,太妃娘娘没事儿,只是才睡下了。”
说罢,孙秋月看了乔予眠一眼,才道:“乔妹妹说话就是太直了,太妃问她是受何人指使,下了这样歹毒的蛊毒,还同乔妹妹说,她只需大胆的说出来,太妃不会怪罪她的,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