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拓跋目辰、长安镇将陈提等人,都因为贪污残暴、违法乱纪被查处。尉洛侯和拓跋目辰被处死,陈提被流放到边境。
北魏又下诏说:“现在负责侦察的候官有上千人,遇到重罪就接受贿赂不揭发,遇到轻罪却吹毛求疵。这些候官都应该撤销。”重新安排了几百个谨慎正直的人,让他们在街道巡逻,只负责制止喧闹斗殴之类的事。从这以后,官员和百姓才开始能安心过日子。
从宋泰始年间以来,国家内外忧患很多,将帅们各自招募自己的私人部队,聚集在建康。李安民上奏,认为:“除了在淮北地区需要常备的军队之外,其他军队都应该解散遣返;如果是亲近的将领需要设立随身护卫的,允许限定人数。”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五月辛亥日,下诏停止大规模招募私人部队。
壬子日,皇帝奖赏那些辅佐他登基的功臣,褚渊、王俭等人按照不同情况,增加了爵位和封户。隐士何点对别人说:“我已经把《齐书》写好了,其中有一段赞语:‘褚渊出身世家大族,王俭也是国家精英;他们不依靠舅舅(这里指皇帝)的势力,哪还会顾念国家!’”何点是何尚之的孙子。褚渊的母亲是刘宋的始安公主,继母是吴郡公主,他自己又娶了巴西公主。王俭的母亲是武康公主,他自己又娶了阳羡公主。所以何点才这么说。
己未日,有人骑马经过汝阴王的家门,卫士担心有人趁机作乱,冲进去把汝阴王杀了,然后上报说汝阴王是病死的。皇帝没有怪罪,反而赏赐了这些卫士。辛酉日,皇帝下令杀掉刘宋宗室的阴安公刘燮等人,不论年纪大小都没放过。前豫州刺史刘澄之,是刘遵考的儿子,和褚渊关系很好。褚渊为他坚决求情说:“刘澄之兄弟没什么武力,而且和刘宋宗室的关系也疏远。”所以刘遵考这一族唯独得以幸免。
丙寅日,皇帝追尊自己去世的父亲为宣皇帝,母亲陈氏为孝皇后。
丁卯日,封皇子萧钧为衡阳王。
皇帝对兖州刺史垣崇祖说:“我刚得了天下,北魏肯定会以我们接纳刘昶为借口,侵犯我们的边境。寿阳是抵御北魏的要冲,除了你没人能抵御他们。”于是调垣崇祖为豫州刺史。
六月丙子日,朝廷杀掉游击将军姚道和,因为他在沈攸之造反时脚踏两条船。
甲子日,立太子萧赜为皇太子;封皇子萧嶷为豫章王,萧映为临川王,萧暠为安成王,萧锵为鄱阳王,萧铄为桂阳王,萧鉴为广陵王;皇孙萧长懋为南郡王。
乙酉日,把宋顺帝安葬在遂宁陵。
皇帝觉得建康居民成分复杂,有很多奸邪盗贼,就想设立类似保甲制度的办法来清查。右仆射王俭劝阻说:“京城这个地方,四面八方的人都汇聚过来,如果一定要查验符信,事情就会很繁琐,反而管理不好。这就是谢安说的‘不这样怎么能叫京城’的道理。”皇帝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交州刺史李长仁去世,他的堂弟李叔献代替他管理州里的事务。因为担心自己的号令没人听从,就派使者向刘宋朝廷请求任命自己为刺史。刘宋朝廷任命南海太守沈焕为交州刺史,让李叔献担任沈焕的宁远司马,兼任武平、新昌二郡太守。李叔献得到朝廷任命后,众人都服从他,于是他就派兵守住险要之地,不让沈焕入境。沈焕停留在郁林,后来生病去世。
秋季,七月丁未日,皇帝下诏说:“交趾、比景等地,一直不接受朝廷政令,那是因为之前国运衰落,他们迷失方向才这样。现在应该特赦交州,就任命李叔献为交州刺史,让他安抚南方地区。”
北魏葭芦镇主杨广香请求归降,丙辰日,朝廷任命杨广香为沙州刺史。
八月乙亥日,北魏皇帝前往方山;丁丑日,回到宫中。
皇帝听说北魏准备入侵,九月乙巳日,再次任命豫章王萧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都督职务不变;任命临川王萧映为扬州刺史。
丙午日,任命司空褚渊兼任尚书令。
壬子日,北魏任命侍中、司徒、东阳王拓跋丕为太尉,侍中、尚书右仆射陈建为司徒,侍中、尚书代人苟颓为司空。
己未日,北魏安乐厉王拓跋长乐谋反,被赐死。
庚申日,北魏陇西宣王源贺去世。
冬季,十月己巳初一,北魏大赦天下。
癸未日,汝阴太妃王氏去世,谥号为宋恭皇后。
当初,晋寿百姓李乌奴和白水氐人杨成等人侵犯梁州,梁州刺史范柏年劝说李乌奴投降,然后攻打杨成等人,把他们打败了。沈攸之造反的时候,范柏年派兵到魏兴,声称是去救援朝廷,实际上是在观望局势。事情平定后,朝廷派王玄邈代替他做梁州刺史,并下诏让范柏年和李乌奴一起回京城。李乌奴劝范柏年不要接受替代。范柏年还没拿定主意,王玄邈就已经到了。范柏年于是把李乌奴留在汉中,自己回到魏兴,徘徊不前。左卫率豫章人胡谐之曾经向范柏年要马,范柏年说:“马又不是狗,怎么能满足你没完没了的要求!”对待使者也很冷淡。使者回去后,对胡谐之说:“范柏年说:‘胡谐之是什么狗东西!要求没完没了!’”胡谐之因此怀恨在心,就在皇帝面前说范柏年的坏话:“范柏年仗着地势险要,聚集人马,想独占一个州。”皇帝让雍州刺史南郡王萧长懋引诱范柏年,说是要任命他为府长史。范柏年到了襄阳,皇帝本来不想追究,胡谐之说:“看见老虎抓住了,还能放它上山吗?”甲午日,皇帝赐范柏年死。李乌奴反叛,逃到氐人那里,投靠杨文弘,带领一千多氐兵侵犯梁州,攻陷了白马戍。王玄邈派人假装投降引诱李乌奴,李乌奴率领轻装部队袭击州城,王玄邈设下伏兵拦击,把李乌奴打得大败。李乌奴脱身再次逃到氐人那里。
当初,王玄邈担任青州刺史,皇帝在淮阴的时候,被宋太宗怀疑,想向北投靠北魏,就写信联络王玄邈。王玄邈的长史清河人房叔安说:“将军身负一方重任,无缘无故抛弃忠孝,三齐之地的百姓,宁愿跳到东海里去死,也不敢跟随将军啊!”王玄邈于是没有回复皇帝的信。等他卸任青州刺史回京城,路过淮阴时,他让军队戒备森严地直接通过。到了建康,他向宋太宗报告,说皇帝有不轨之心。等皇帝做骠骑将军的时候,征召王玄邈为司马,王玄邈非常害怕,但皇帝还是像当初一样对待他。等王玄邈打败李乌奴后,皇帝说:“王玄邈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信任。”房叔安担任宁蜀太守,皇帝赞赏他忠诚正直,想任用他为梁州刺史,不巧他生病去世了。
十一月辛亥日,立皇太子萧赜的妃子斐氏。
癸丑日,北魏派代理梁郡王拓跋嘉率领两名将领出兵淮阴,陇西公拓跋琛率领三名将领出兵广陵,河东公薛虎子率领三名将领出兵寿阳,护送丹阳王刘昶入侵南齐;答应刘昶,如果能恢复他的旧业,就可以世代在江南享受封邑,并且要向北魏称臣。蛮人首领桓诞请求担任先锋,北魏任命桓诞为南征西道大都督。义阳百姓谢天盖自称司州刺史,想带领全州归附北魏,北魏乐陵镇将韦珍带兵渡过淮河接应。豫章王萧嶷派中兵参军萧惠朗带领两千人,协助司州刺史萧景先讨伐谢天盖,韦珍掳掠了七千多户百姓后离去。萧景先是皇帝的侄子。南兖州刺史王敬则听说北魏军队要渡过淮河,就丢下镇守的地方回到建康,当地的士人百姓惊慌逃散,结果后来北魏军队竟然没来。皇帝因为王敬则是功臣,没有追究他。
皇帝辅佐刘宋的时候,派骁骑将军王洪范出使柔然,约定一起攻打北魏。王洪范从蜀地出发,经过吐谷浑,又历经西域,才到达柔然。到了这时,柔然出动十多万骑兵侵犯北魏,到了边境后又返回了。
这一年,北魏下诏让中书监高允讨论制定法律条令。高允虽然年纪很大了,但神志和见识都没有衰退。皇帝下诏,因为高允家境贫寒,生活清苦,让乐部的十名乐师每五天去高允那里一次,让他娱乐开心;早晚供应膳食,每月初一和十五送牛和酒,每月送衣服、丝绵和绢;高允进宫朝见的时候,为他准备坐几和手杖,还向他询问政治方面的事。
契丹莫贺弗勿干率领部落一万多人归附北魏,居住在白狼水以东。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勾勒出南齐初年政治格局的复杂图景,其中权力更迭的血腥、制度调整的试探与边疆博弈的紧张相互交织,折射出中古王朝初创期的典型治理困境。
权力巩固:从清算到建制的双重逻辑
萧道成代宋建齐后的一系列操作,尽显新政权的生存智慧。诛杀贪腐的北魏地方官与整肃候官制度,看似是吏治革新,实则暗含对官僚系统的权威重塑——通过剔除“贪残不法”者与冗余监察力量,既消解旧有权力网络的阻力,又以“谨直者防逻街衢”的轻简模式赢得民心。这种“减法改革”在南齐表现得更为直接:限制将帅部曲、断绝私人募兵,本质是将军事力量收归中央;而对宋室宗亲的选择性屠杀(“无少长皆死”与“遵考之族独得免”),则暴露了权力清洗中“斩草除根”与“分化拉拢”的辩证术。
何点对褚渊、王俭“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的嘲讽,道破了南朝门阀政治的底色。这些兼具皇亲与士族双重身份的辅政者,既是新政权合法性的背书者,又是潜在的权力制衡者,这种矛盾性在王俭劝阻“立符伍”的谏言中尤为明显——他以“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为由否定基层管控,实则维护了士族阶层在京城的隐性特权。
边疆博弈:南北对峙下的策略弹性
北魏与南齐的边境较量呈现出“文攻武备”的特点。萧道成预判北魏会以“纳刘昶为辞”南侵,特意调任垣崇祖镇守寿阳,体现对战略要地的精准把控;而北魏以刘昶为“复国旗帜”,联合蛮酋桓诞、策反谢天盖,试图从军事与政治层面瓦解南齐边防,反映出其“以汉制汉”的统战思维。
交州与沙州的处置则展现了柔性治理的另一面。李叔献以武力拒纳宋廷刺史,南齐却“曲赦交州”并承认其刺史地位;北魏接纳杨广香投降并任命为沙州刺史,均说明在中央控制力薄弱的边疆地带,“承认既成事实”比强行征讨更具实效。这种“羁縻策略”与内地的严苛统治形成鲜明对比,构成中古边疆治理的二元模式。
制度转型:传统与现实的拉锯
从北魏罢黜候官到南齐放弃“符伍制度”,可见官僚体系改革中的路径依赖。北魏候官“重罪受赇不列,轻罪吹毛发举”的弊端,与南齐“建康居民舛杂”的治理难题,本质都是中央集权与基层复杂性的冲突。王俭引用谢安名言反对户籍管控,看似保守,实则点出大城市治理的特殊性——京师作为“四方辐凑”之地,其活力恰恰源于一定程度的“失序”,这种对治理弹性的认知,超越了简单的“严控”思维。
北魏高允议定律令与柔然、契丹的动向,则暗示着更深远的历史线索。高允作为汉族士大夫代表参与北魏立法,体现鲜卑政权的汉化倾向;而柔然十万骑寇边与契丹部落归附,既反映北方民族政权的势力消长,也为后来隋唐的民族融合埋下伏笔。
结语
这段历史的价值,在于展现了政权更迭期的“过渡性特征”:既有暴力清算的残酷,也有制度调试的理性;既需应对外部威胁,又要平衡内部利益。萧道成、北魏孝文帝(虽未直接出场但政策延续)等统治者的选择,看似偶然,实则是中古中国从门阀政治向中央集权过渡的必然探索,其经验与教训,深刻影响着后世的治理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