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工源大厦一楼大厅死寂如冰。初升的阳光透过巨大玻璃幕墙,将李卫僵立的影子投在光洁得能照出倒影的大理石地板上,拉得细长而扭曲。那柄嵌着铁砣的冰冷扳手,沉重地躺在脚边,冷硬的金属光泽被阳光镀上一层刺眼的金边。金属坠地的“铛啷”余音,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每个屏住呼吸的人的耳膜里震荡、扩散,最终冻结了空气。
杜锋副巡视员的脸色凝固在那一刻,冷硬的国字脸上,阅尽风浪的沉稳如同被打碎的玻璃面具,露出一丝极其极其短暂的错愕和惊疑。目光掠过地板上那枚嵌入扳手的铁砣,又猛地扫向李卫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如同风化石雕般毫无生机的脸。他胸口的国徽在清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
环保厅负责人捏着那个装着混有亮蓝粉末泥土的塑料袋,指尖微微发颤,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冒着青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赵明在角落里,被两名工人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呜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面如死灰。整个工作组前一刻雷霆万钧的气势,像被无形巨锤砸塌了支点,诡异地凝滞了。
“咚。”
极轻的一声闷响。
来自李卫脚边。
那枚嵌入扳手握孔的铁砣……
表面沾染的油泥……
极其极其细微地……
跳动了一下!
如同……
被无形的手指拨弄的琴弦……
发出一声微弱到几近于无的……
震撼!
嗡——!!!
瑞士疗养院!
病房内刺耳凄厉的直线警报……
毫无征兆地……
戛然而止!
屏幕上一片漆黑的心电监护仪……
猛地重新亮起!
那根彻底归零、象征着死亡的直线……
极其极其微弱地……
极其极其艰难地……
向上抬升了一个……
几乎无法察觉的……
微小幅度!
随机……
又无力地垂下……
再此……
归零!
屏幕……
瞬间又黑了下去!
如同……
风中残烛……
最后一次挣扎的明灭!
病床上!
床头柜!
那个被暗红锈迹彻底覆盖、布满蛛网般深刻裂纹的磨砂玻璃瓶……
瓶身中央那道巨大裂痕的深处……
那颗沉重欲滴的、暗红近黑的血珠……
脱离了瓶体!
在灯光下……
极其极其缓慢地……
向下坠落!
划过空中……
留下一道……
粘稠的、暗红的……
轨迹!
“嘀嗒……”
血珠无声地撞击在冰冷的不锈钢床头柜面上。
瞬间……
如同拥有生命般……
诡异地扩散!
不是水痕般的洇开!
而是像烧红的烙铁触碰油脂……
骤然沸腾、汽化!
一股难以形容的……
混杂着浓重铁锈、熔融钢铁、还有一丝血腥气的奇异蒸汽……
猛地腾起!
如同……
微缩的炼狱红云!
蒸汽瞬间散逸!
柜面!
那滴血珠坠落撞击点……
一个极其极其微小、却深刻入骨般的……
暗红烙印……
如同淬火的印记……
清晰地显现出来!
烙印的形状……
不是血珠圆润的滴痕。
而是……
一枚……
边缘带着冷硬棱角、中心带圆形凹槽的……
铁砣!
砣身……
布满纵横交错的……
锈蚀纹路!
烙印浮现的瞬间!
瑞士疗养院病房外。
走廊深处。
一名护工推着药品车走过。
车上……
一个盛放着刚回收旧药的……
半透明塑料垃圾袋……
内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枚不知何时混入的、沾染着药液和尘埃的……
老式红木算盘珠……
珠体表面那道深刻的划痕……
毫无征兆地……
亮起一丝极其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
幽蓝电弧!
滨江工源大厦大厅。
那股巨大的、让李卫灵魂冻结的冰冷心悸潮水般退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的、更彻底的冰寒。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是……一种掏空了五脏六腑、抽干了脊髓脑汁的死寂虚空。他依旧僵硬地立在那里,像个被无形钉子钉在原地的靶子。耳边死寂无声,似乎连呼吸、心跳、血液奔流的声音都被冻结、抽干了。
阳光刺眼。眼前的光景开始摇晃、旋转、变形。大厅里那些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身影,在他模糊摇晃的视野里,扭曲成晃动的色块。环保厅负责人捏着塑料袋的手,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只捏着毒蛇的死爪。角落里赵明瘫在地上抽搐哭泣的身影,变成了一块烂掉的老鼠肉。脚下冰冷的地板和那枚静卧的扳手铁砣,成了无底深渊的边缘。
只有一点光。
一点粘稠的、如同凝固血块的反光……
来自……
他脚下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
扳手坠地的落点。
那枚嵌入扳手握孔的铁砣……
温热的金属凹槽……
恰好死死压住了一块溅开的泥点。
泥点是昨天从0451废墟带来的。
深褐色。
混杂着……
一小粒……
极其极其微量的……
刚从瑞士瓶底坠落的那滴血珠气化后的……
暗红烙印微粒!
泥点与烙印微粒被冰冷的铁砣死死压在大理石上。
光线巧合地刺入那细微的夹缝。
在李卫俯视的、失焦的瞳孔里……
倒映出一点……
被扭曲放大的、极其极其诡异的……
暗红亮斑!
如同……深渊回望的目光!
“呃啊——!!!”
一声非人的、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抽离躯壳般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猛地从李卫喉咙深处炸裂开来!
他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
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到极限!瞳孔深处所有的光……瞬间被那一点深渊倒影般的暗红亮斑吞噬!
“小山哥——!!!”
嘶吼带着刻骨的剧痛和彻底的崩溃!如丧考妣!如失魂魄!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鬼魅附身般的剧变!
瞬间撕裂了大厅死寂的凝滞!
所有人猛地看向李卫!
杜锋副巡视员眉头瞬间锁死!目光如刀,死死钉在李卫扭曲的面容和地上那摊被他惨叫着指着的、沾着泥点的地板!
环保厅负责人猛地低头,看向手中塑料袋里那亮蓝泥土混合着废墟尘埃的样本!
工作组中!一名安全总局的技术员眼尖地捕捉到李卫脚下大理石地板上的异样——那铁砣底座压着的一小滩深褐色泥土里……似乎……掺杂着一星极其极其细微、却透着某种不祥暗红色的……金属颗粒状碎屑?像是烧熔后凝固的金属残渣!
“等等!”杜锋猛地抬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大厅里重新被点燃的喧哗。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从西服内袋,掏出了加密频道的卫星电话。屏幕上,一个最高级别加密频道的通讯请求……正在疯狂闪烁!
瑞士疗养院。
病房内。
卡尔森医生和助手刚刚完成了一次徒劳的强心电击。病床上,林小山的身躯在电流下毫无生机地弹动了一下,重归死寂。除颤器电极板上沾着溅射的鲜血和水雾。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
“记录死亡时间……”卡尔森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突然!
“卡尔森医生!!”一直死盯着床边生命体征综合监控主屏的护士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
不是心电监护!
而是旁边那台连接着植入式皮层深度监测传感器的终端!
屏幕上!
一片代表脑死亡的沉寂波纹……
毫无征兆地……
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恐怖能量尖峰脉冲!
峰值之高!强度之强!
瞬间击穿了所有预设的报警阈值!
仪器发出凄厉无比的、仿佛要撕裂金属的尖啸!
随机!
主屏幕……
瞬间黑屏!
内部电路……
彻底烧毁!
病床上!
林小山那只瘫痪的、枯槁如柴的右手……
手指……
极其极其轻微地……
蜷缩了一下。
掌心……
似乎……
虚空地……
握住了……
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随机……
彻底摊开……
床头柜上。
那道暗红的铁砣烙印……
如同渗入钢铁的血印……
在冰冷的金属柜面上……
无声地……
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