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商行听证厅的空气凝固如铅。王猛炸雷般的咆哮余音在挑高的穹顶下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嗡鸣。那份拍在桌上的《互助基金垫付工资决议》,像一纸滚烫的血书,三百多个沾着油污汗渍的签名和暗红指印,在惨白射灯下灼灼刺目。
沈耀东端坐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助理耳语带来的加密简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精心维持的从容——阿尔卑斯金库硬盘碎片数据损毁!滨江旧账的关键签名无法复原!他沾着冷汗的手指在桌下死死捏紧,指节泛白。公源这群泥腿子……竟用最笨拙的血性,把他逼到了悬崖边!
“煽情!煽动!”秃顶董事的厉喝打破死寂,试图夺回话语权,“拿工人血汗钱发工资?拆东墙补西墙!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信用?钢板债券?我看是裹着人血的遮羞布!”
“遮羞布?”李卫猛地站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锋,直刺秃顶董事,“滨江港装卸费被谁压了三成?宏泰系影子公司抽走的过路钱进了谁的口袋?沈行长要不要把商行流水也摊开晒晒?看看滨江的血……是怎么被吸干的!”
他沾着泥灰的手再次重重拍在那块复刻的暗红钢箍上!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这钢板!是债!也是碑!上面刻着三万工人的名!今天!工源账上没钱!但工人的工资!互助基金垫!债券的利息!我们认!砸锅卖铁!卖血卖命!也认!”他声音嘶哑破音,却带着千钧之力,“可谁要是想趁火打劫!想把这块钢板砸碎了当废铁卖!想把滨江工人的脊梁骨再踩回泥里!问问我们手里的焊枪!答不答应!”
“对!不答应!”
“工源的信!烂不了!”
“债!我们扛!”
……
听证厅后排角落,十几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混进来的工员老工人,猛地爆发出炸雷般的怒吼!吼声如同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气氛!媒体镜头疯狂转向!闪光灯连成一片!
沈耀东脸色铁青!镜片后的寒光几乎要刺破镜片!他猛地抓起面前的法槌!
“肃静!!”槌头砸在硬木底座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工源集团!”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煽动情绪,扰乱听证秩序!质疑司法公正!我现在宣布……”
“等等!”
一个苍老、嘶哑却如同破锣般穿透全场的声音陡然响起!
老何叔佝偻着腰,从李卫身后颤巍巍地站起。他枯树皮般的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的旧铁皮饼干盒。盒子表面沾着干涸的泥点和暗红锈迹。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颤抖着,抠开生锈的搭扣。
盒盖掀开。
里面没有饼干。
只有……
满满一盒……
暗红色的、带着熔炉高温灼烧痕迹的……
金属碎屑!
碎屑大小不一,棱角分明,在灯光下泛着冰冷而沉重的光泽。一股混杂着铁锈、焦炭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随着盒盖打开,瞬间弥漫开来!
老何叔浑浊的老眼扫过台上台下每一张或惊愕、或冷漠、或茫然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这……是熔那块钢板时……溅出来的渣子……”他枯瘦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暗红碎屑,碎屑在他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掌心滚动,“0451粮库的土……滨江工人的血……老周的魂……都熔在里面了……”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在沈耀东脸上!
“沈行长!您不是要钱吗?不是要债吗?”他沾着金属碎屑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将那一小撮碎屑……洒在了面前那份冰冷的法院冻结裁定书上!
暗红的碎屑落在洁白的纸面,如同凝固的血滴。
“钱!在滨江的地底下!在工人的骨头缝里!在沈行长您锁着的金库里!”老何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悲怆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这盒渣子!就是工源的信!就是钢板债券的根!您要收债?行!今天!当着全滨江父老的面!您把这盒沾着血的火渣子……称一称!看看咱们工人的骨头……值几个钱?!”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闪光灯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称血?称骨?称这熔进钢铁里的魂?!
巨大的悲怆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整个听证厅!连台上几个冷漠的董事都脸色微变,眼神躲闪!
沈耀东握着法槌的手,指关节捏得惨白!镜片后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惊怒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狼狈!他精心准备的规则铁笼,竟被一盒熔炉残渣……砸得摇摇欲坠!
“胡闹!荒谬!”他猛地站起,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尖利,“保安!把扰乱秩序的人……”
话音未落!
嗡——!!!
瑞士疗养院隔离病房!
心电监护仪上那根微弱的心率曲线……
毫无征兆地……
剧烈地向上弹起一个尖锐的峰值!
如同濒死的心脏……
被无形的巨锤……
狠狠擂动!
随机……
又无力地跌落……
回归濒死的沉寂!
病床床头柜上。
那个装着幽蓝粉尘的磨砂玻璃瓶……
毫无征兆地……
疯狂震颤起来!
瓶壁内部……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
幽蓝色火星……
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残烛……
猛地爆亮了一瞬!
光芒透过瓶壁……
在惨白的灯光下……
映出瓶底……
几点刚刚洇开的……
新鲜如血的……
暗红锈迹!
滨江听证厅。
沈耀东的厉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毒蛇盯住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猛地扭头看向台下!
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那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了然?!
“沈行长……”李卫沾着泥灰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某种被强行刻上去的……战书。“阿尔卑斯山的金子……烫手吗?硬盘里的账……烧干净了吗?”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沈耀东脑海!他脸色瞬间煞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疯狂擂动!他怎么会知道?!阿尔卑斯山?!硬盘?!这不可能!
“你……胡说什么!”沈耀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自镇定。
“我胡说?”李卫的声音不高,却像淬毒的冰锥,穿透死寂的空气,“金库炸了。账烧了。您派去的‘鬣狗’……抢出来的匣子……是空的吧?”他沾着泥灰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老何叔洒在裁定书上的那撮暗红碎屑,“真正的账……在滨江!刻在这块钢板上!熔在这些渣子里!在咱们三万工人的骨头里!您……拿不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沈耀东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底牌……竟被赤裸裸地掀开在阳光之下?!是谁?!林小山?!那个躺在瑞士只剩一口气的残废?!还是……他背后那股……鬼魅般的力量?!
“保安!!”沈耀东彻底失态,声音尖利破音,“把他们轰出去!听证会中止!立刻!马上!”
混乱!推搡!怒吼!闪光灯疯狂闪烁!王猛铁塔般的身躯死死护住老何叔和李卫!工人们怒吼着往前涌!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李卫口袋里那部沉寂的卫星电话!
再此……
极其极其微弱地……
震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脉冲……
如同垂死的毒蛇最后的噬咬……
狠狠刺入他昏沉的神经!
剧痛伴随着一幅极其极其模糊的画面碎片——
瑞士疗养院!病床!林小山微微颤动的睫毛!床头柜上……玻璃瓶内……幽蓝火星最后一次爆燃!瓶底……洇开的……新鲜血锈!_
紧接着……
一个冰冷的坐标……
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进识海!
【……威廉……藏身处……苏黎世……湖……北岸……橡树庄园……_
【……能量……耗尽……锁……开……_
信息流瞬间中断!剧痛抽离!李卫眼前一黑!巨大的悲怆和一丝被点燃的疯狂火焰瞬间攫住了心脏!小山哥……用最后一点命……烧出了威廉的藏身地?!
他沾着冷汗和泥灰的手,死死攥紧卫星电话!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混乱的人群,如同淬火的利箭,死死钉在沈耀东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
“沈耀东!”李卫喉咙里爆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冰冷的怜悯?“你的主子……威廉!在苏黎世湖北岸的橡树庄园!他的账……还没算完!滨江的债……你扛不起!”
吼声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砸在沈耀东心头!他身体猛地一晃!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瞬间失去焦距!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威廉?!橡树庄园?!他怎么会……?!
整个听证厅……
彻底死寂。
只有李卫嘶哑的余音……
在冰冷的穹顶下……
如同钢针般……
久久回荡。
瑞士疗养院。
病床床头柜上。
那点幽蓝的火星……
彻底熄灭。
玻璃瓶内……
只余冰冷的粉尘……
和平底……
那抹愈发刺眼的……
暗红。
如同……
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