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荧光灯在凌晨三点发出老式收音机般的嗡鸣,淡白色的光淌在沈星河后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安静的鱼,游过铺满公式的白板。他捏着钢笔的指节泛出青白,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半厘米,迟迟落不下去——连续四十小时没合眼,视神经像被揉皱的纸,眼前的星图数据开始发飘,那些代表暗物质的银色线条,恍惚间变成了江野衬衫上的丝线。
“沈博士,您的低血糖警报又响了。”实验室的AI系统“小星”用温吞的语调提醒,恒温柜“咔哒”一声弹开,“林师傅做的能量棒在第三格,坚果味的,她说您熬夜时咬着特别像在啃星星。”
沈星河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白大褂口袋蹭过桌角,滚出颗薄荷糖,银箔包装在灯光下亮了下,像颗被风吹落的星星。他弯腰去捡,指尖先碰到个温凉的玻璃杯——是江野上周让人送来的恒温杯,此刻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摸上去刚好是不烫嘴的温度。
杯沿飘出雪松的清香,是江澜调的安神茶。沈星河抿了两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把胸腔里的燥意压下去些。他坐回工作台前,视线重新落回屏幕,那些跳跃的数据流忽然温顺了许多,像被安抚过的猫。
屏幕上是“星河三号”探测器刚传回来的暗物质轨迹图。深蓝色的背景里,无数银色线条弯弯曲曲地游走,有的聚成一团,有的拉成细线,像谁在宇宙这块黑丝绒上随手画的涂鸦。沈星河放大其中一团最密集的轨迹,指尖在触控屏上划来划去,想找出这些线条藏着的规律。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顿住了。
那段银色轨迹的形状,怎么看都眼熟。像他昨天帮江野整理文件时,瞥见的那张全球业务分布图——江野集团在北美、欧洲、亚洲的三个总部,连起来就是个差不多的三角形,而那些在三角形里绕来绕去的暗物质线条,竟和子公司之间的物流路线对上了。
“不会这么巧吧?”沈星河喃喃自语,从抽屉里翻出张便签。是上周江野来实验室时,随手在上面画的南美新市场路线,一道斜斜的黑杠,当时还被他笑说“江总的绘画水平和我家猫差不多”。
他把便签塞进扫描仪,屏幕上立刻跳出那条黑线。当他把黑线拖进暗物质模型,和其中一条支线重合时,呼吸猛地停了半拍——两条线像双胞胎,连转弯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沈星河的心跳开始擂鼓,指尖有点发颤。他调出江野集团的全球版图高清图,投在左边的大屏幕上,右边则是暗物质的分布模型。当他把两张图的比例调成一样,用激光笔在关键位置打标记时,后颈的月牙疤忽然发烫——那是高中摔的,每次情绪激动就会这样。
东京的研发中心,正好落在模型里猎户座参宿四的位置;纽约的金融总部,对应着最亮的天狼星;他们住的星焰公馆,就在暗物质最扎堆的地方,像颗被无数轨道围着的太阳。
原来他研究了这么多年的宇宙秘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暗物质,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复刻了江野用商业帝国给他织的网。
沈星河靠在椅背上,望着眼前这两张“双星图”,忽然笑出声。眼角的红血丝被一种软乎乎的情绪泡软了,他从笔筒里抽出那支旧钢笔——笔帽上有个小缺口,是大学时江野借去写报告,不小心磕在桌角弄的,转身走向绘图板。
他要画张真正的星图。
不用公式,不用数据,就画给他和江野的宇宙。
沈星河先用细笔尖勾出江野集团所有重要建筑的位置,把它们变成星图上的光点。东京研发中心旁边,他画了个小小的代码符号——那是陆泽言捣鼓AI的地方;纽约总部周围,点了三枚硬币——苏清晏总说那里的报表比星空还乱。
然后他开始画连线。不用银色,改用温暖的金色,在星星之间织出三条线。第一条从星焰公馆出发,绕了东京的代码星,最后落在纽约的硬币堆里,线尾用意大利语写了行小字:“ti amo”——去年在佛罗伦萨,江野在教堂门口抱着他,用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语说过这句话。
第二条线穿过南美新市场的星星,和欧洲总部的光点绕成个圈,圈里写着法语“Je t'aime”——江野包下巴黎天文台那晚,望远镜对准的星系,就叫这个名字。
最后一条线最直,从星焰公馆的太阳出发,一直画到图的边缘,像道永远不熄的光。线的尽头,沈星河用母语写下“我爱你”,旁边画了颗带星芒的小方块——像极了七年前,江野用手帕包给他的那块表。
画完最后一笔时,窗外已经泛白。沈星河放下钢笔,指腹蹭过绘图板上发涩的纸面,忽然觉得眼皮重得像挂了铅。他把星图小心翼翼地铺在休息桌上,自己趴在工作台上,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没几秒就睡熟了,嘴角还翘着,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江野推门进来时,闻到的是安神茶混着薄荷糖的味道。
晨光从百叶窗钻进来,在沈星河背上割出几道金斑。他额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鼻梁上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小块光滑的皮肤。白大褂袖子卷着,露出小臂,左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指尖离那颗薄荷糖只有一厘米。
江野放轻脚步走过去,星图的一角刚好露在他眼皮底下。
呼吸突然卡了壳。江野的目光从沈星河安静的睡颜,一点点挪到图上,看清那些星星代表什么,看懂那些金线里藏的字时,这位在董事会能把对手骂到发抖的cEo,忽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酸意顺着血管爬到眼眶。
他见过价值连城的合同,看过陆泽言写出的能掀翻行业的代码,甚至收藏过从太空落下来的石头,但没有一样,比得上眼前这张纸带来的震动。
沈星河总是这样,明明看着清冷,却会用最实在的方式,把爱意藏在宇宙里。
江野拿出手机,关掉快门声,蹲下来对着沈星河和星图拍了张照。照片里,晨光在沈星河睫毛上撒了层金粉,星图上的金线刚好从他指尖开始,像整个宇宙的喜欢,都是从他这里生出来的。
他把这张照片设成屏保,换掉用了三年的旧图——那张是大学时,他偷拍的沈星河在图书馆打瞌睡的侧影。
弄完这个,江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沈星河身上。西装上有他常用的雪松古龙水味,和实验室的茶香缠在一起,变成让人安心的味道。他抬手想把沈星河滑掉的眼镜推上去,指尖快碰到时又收回来,改成轻轻按平他皱着的眉心。
“傻子。”江野的声音低得像叹气,“研究宇宙还不够,还要亲手造一个我们的宇宙。”
沈星河这时动了动,嘟囔了句什么,好像是某个星系的名字。江野忍不住笑了,俯身用指腹蹭了蹭他后颈的月牙疤——这里的皮肤总比别处烫点,像藏着颗小太阳。
“睡吧,”他轻声说,“你的宇宙,我来守着。”
七点整,实验室的门被撞开,陆泽言顶着乱糟糟的银灰头发冲进来,手里攥着一叠纸:“老沈,你要的模型优化……我靠!”
他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电线,因为他看见趴在桌上的沈星河,和站在旁边、眼神软得能拧出水的江野。更要命的是,江野转身时手机亮了下,屏保照片被陆泽言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陆泽言扶了扶眼镜,表情像见了外星人,“沈博士用星星写情书?这浪漫也太费脑子了吧!谁看得懂啊!”
江野冷冷扫他一眼,把星图卷起来收好,转身走向休息区:“看不懂就滚去写代码,没人求你懂。”
“我是不懂,”陆泽言跟过去,胳膊肘撞了撞他,“但我知道你上周在董事会拍桌子,说要把天文台买下来给沈博士当实验室,现在看来,还是人家自己画的星图更值钱。”
江野没理他,按下咖啡机,用沈星河常用的骨瓷杯煮了杯低因拿铁。陆泽言凑过来:“说真的,这图比你送的那块陨石强多了——上次我想摸一下,你差点把我手剁了。”
“那不一样。”江野的语气里藏着得意,“这是宇宙级的告白,你这种用代码写情书的懂个屁。”
“呵,”陆泽言翻了个白眼,“我代码写的情书能自动翻译九种语言,比他这手绘的高级。再说了,要不是我连夜优化探测器算法,他能拿到这么清楚的轨迹?说到底,我才是幕后功臣。”
两人正斗着嘴,沈星河醒了。
他迷迷糊糊坐起来,身上的西装滑下去一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闻到咖啡香时,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江野手里的骨瓷杯,还有旁边一脸看好戏的陆泽言,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醒了?”江野把咖啡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温度刚好。”
沈星河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休息桌——星图没了。他下意识看向江野,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晃着个纸筒,眼底的光像揉碎的星星。
“找这个?”江野把纸筒塞到他怀里,指腹故意蹭过他的手背。
沈星河的耳朵“腾”地红了,低下头假装喝咖啡,滚烫的液体烫得舌尖发麻也没察觉。陆泽言在旁边煽风点火:“沈博士,你这情书成本够高啊,动用了‘星河三号’的核心数据,江总回头让苏清晏给你算算力费。”
“算个屁。”江野立刻打断,伸手把沈星河耳边的碎发捋到后面,指尖故意擦过他的耳廓,“他的所有研究,都是江野集团的重点项目,包括……这封宇宙情书。”
沈星河抱着纸筒,能摸到纸张的纹路,还有透过纸背传来的、属于江野的温度。他抬头时,正好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面有霸道,有温柔,还有点藏不住的得意——像偷到糖的小孩。
“陆泽言说,”沈星河的声音有点闷,“用星星写情书,太学术了。”
“不。”江野伸手,用指关节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这是最浪漫的事。”
因为宇宙再大,星星再多,也没有你对我重要。
陆泽言在旁边啧啧两声,转身往外走:“行了行了,我这电灯泡该撤了——下午董事会要是再迟到,苏清晏说就把你屏保投到大屏幕上,让股东们看看他们的cEo是怎么被爱情冲昏头的。”
江野没理他,从沈星河怀里拿过星图,小心翼翼地展开:“我让周明远订了最大的画框,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会不会太张扬了?”沈星河小声说,手指绞着白大褂的衣角。
“张扬才好。”江野低头,鼻尖蹭过他的额头,声音压得很低,“要让整个星焰公馆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躲开,却被江野按住后颈。那力道不重,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他的唇就被堵住了。
薄荷糖混着咖啡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江野的吻带着点霸道的急切,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知道沈星河刚睡醒,没敢太深,只是轻轻啃咬着他的下唇,像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
沈星河的手先是僵着,后来慢慢放松,试探着环住江野的腰。西装面料下的腰线紧实,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像宇宙深处传来的脉冲星信号。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点喘。江野抵着他的额头,拇指摩挲着他发红的唇角:“以后不许熬夜画图,要画……我陪你。”
沈星河点点头,脸颊发烫,忽然想起什么:“那支钢笔……”
“在这儿。”江野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旧钢笔,笔帽上的缺口还在,“我看到滚在地上了,帮你收起来了。”
他把钢笔塞进沈星河手里,故意用指腹蹭过他的掌心——那里有块浅浅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下次画图用这个。”江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给你买了新的墨水,金的,和你星图上的线一样。”
沈星河握紧钢笔,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进来,却让心里更暖了。他抬头看向江野,阳光刚好落在他左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在光线下特别清楚——那是沈星河最喜欢吻的地方。
“江野,”沈星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暗物质的引力吗?”
江野挑眉:“物理题?我可不会。”
“不是题目。”沈星河摇摇头,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耳垂上啄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的引力太大,我好像……逃不掉了。”
江野愣了半秒,随即低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发颤。他伸手把沈星河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本来就没打算让你逃。”
实验室的阳光越来越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上拼出一道道金线,像极了沈星河画在星图上的轨迹。江野拿起那卷星图,用手臂圈着沈星河的肩膀,往门口走:“回家补觉,下午带你去看画框样品。”
“可是我的数据还没……”
“让陆泽言弄。”江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刚才不是说自己是功臣吗?正好让他多干点活。”
沈星河被他半搂着往外走,怀里还抱着那支钢笔,听着身后陆泽言“喂!你们俩又撒狗粮!”的吐槽声,忽然觉得,原来宇宙再大,暗物质再神秘,都比不上身边这个人,给的、实实在在的温暖。
他偷偷看了眼江野的侧脸,阳光给他镀上了层金边,像从他画的星图里走出来的人。沈星河低下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钢笔——以后画的每一张星图,都要写上他们的名字。
星焰公馆的方向,苏郁培育的夜光苔藓正在晨光中慢慢收起光芒,但属于他们的宇宙,才刚刚开始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