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踱步到她身边,看似随意地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一缕乱发。指尖轻触她衣角的瞬间,一丝旁人绝无法察觉的、精纯无比的魔气,已悄然无声地融了进去,化作一道最顶级的护身符印。
这既是守护,也是标记。
就在此时,大总管领着一名宫中太监快步走了进来。那太监一踏入殿内,目光触及到玄苍的身影,双腿立刻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
“扑通”一声,他竟是直接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明黄色圣旨,用一种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颤抖着念道:“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玄苍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说人话。”
“是!是!魔尊大人息怒!”那太监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扔掉了官腔,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出来,“陛、陛下说,当年永安侯府一案,乃是千古奇冤!是他老人家一时被奸臣蒙蔽,铸下大错,如今追悔莫及,痛心疾首!陛下欲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侯府宁氏一族平反昭雪,恢复清誉!并、并恳请册封宁念姑娘为‘护国郡主’,食邑万户,一切仪制等同亲王,以慰忠良之后在天之灵!”
这番话,姿态放到了尘埃里。通篇用的都是“恳请”,生怕触怒了这两位煞神。
大总管听了,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无疑是泼天的荣光,足以让任何蒙冤的家族后人激动涕零。
然而,宁念的反应,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静静地看着那名匍匐在地、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太监,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你回去告诉皇帝。我宁家一百七十三口的清白,是血写的事实,刻在天地之间,不需要他用一道圣旨来‘册封’。”
“至于那些惨死的冤魂,更不稀罕这份沾满了算计与虚伪的迟来荣光。”
太监彻底懵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是感激涕零,或是讨价还价,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这可是郡主之位,食邑万户,一步登天的荣耀啊!
宁念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带三句话回去,一字不差地告诉他。”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第一,三日之内,彻查所有与永安侯府灭门案、以及与珞鸢观主勾结,草菅人命的官员。无论他官居何位,背后是谁,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在菜市口,看到他们的人头。”
“第二,即日起,于朝中设立‘监察司’,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皇权节制。其唯一职责,便是监督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凡有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者,可先斩后奏。司内成员,必须由边关退伍、战功赫赫的老将,以及民间享有清誉的江湖义士共同组成。”
“第三,开放人魔两界边境的贸易集市,划定区域,由我魔宫与大雍皇室共管。制定新的律法,保障两界生灵往来自由与安全,互通有无。”
她每说一条,那太监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当三条说完,他已经面如死灰,几乎要瘫软在地。
这哪里是提条件?这分明是要掀了大雍的朝堂,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套闻所未闻的新秩序!
玄苍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听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家这只看似温顺的小祭品,如今不但亮出了爪牙,还学会了如何釜底抽薪,这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有趣太多了。
三日后,金銮殿。
雕梁画栋,龙盘玉柱,这座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殿堂,今日却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与恐慌。
当宁念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殿内百官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们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却无人敢抬头直视。那不是臣服于君王的恭敬,而是蝼蚁面对神明的畏惧。
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尽数落在宁念身上。有惊惧,有敌视,有怨毒,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
玄苍跟在她身后,神情散漫得像是来逛自家后花园。他环视一圈,对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嗤之以鼻,最后随意挑了根离龙椅不远不近的盘龙金柱,身形一歪,慵懒地靠了上去。他双臂抱在胸前,下颌微抬,那副姿态,分明就是在说:你们继续,本尊看着。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威慑。
宁念却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她依旧是一身素衣,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与这满殿的华贵格格不入。但她挺直的脊梁,与平静无波的眼神,却让她拥有了一种足以与殿上君王分庭抗礼的气场。
她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龙椅上脸色铁青的皇帝。
“陛下,三日期限已到。我的条件,考虑得如何了?”她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皇帝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正欲开口,班列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拄着玉笏出列,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哭嚎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乃妖女乱政,祸国殃民之举!我大雍立国数百年,祖宗之法,朝堂之序,岂能容一介女子随意践踏!设立监察司,让一群不懂礼法的丘八草莽来监督我等朝臣,成何体统!开放人魔集市,更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此举必将令我大雍国将不国啊!请陛下三思,降罪此女,以正朝纲!”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仿佛是为国捐躯的最后忠良。
立刻,便有几名守旧的老臣随声附和。
“王御史所言极是!请陛下维护祖宗基业!”
“妖言惑众,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