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的满月夜,东南沿海的老鸭屎山上腾起了一道赤色霞光。
火烈氏族,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被传说中的太古存在“苍穹御灵”庇护着。
炽焰焚天,渊流不息,磐石无移,清气涤世。
小部分幸运的族人天生就能掌握其中之一。
而不断转世的它,更是天生就拥有全部的四种力量。
此刻,翠玉的祭坛在雾中震颤。
岩壁上,千年未熄的族火骤然暴涨。
焰舌舔舐夜空,将云层烧成炽烈的红色。
族老们匍匐在地,喉间滚出含混的祷词。
他们知道,那个游荡千年的古老灵魂,又要归巢了。
随后,玉阶降生,整座山成了共鸣的琴箱。
风卷着枯叶在他啼哭的间隙起舞,织成漩涡托起接生婆手中的陶盆。
火塘中爆出青蓝火星,凝成雀鸟绕梁三匝,最后坠入婴孩掌心化为胎记。
山涧突然倒悬,银练般的水流逆涌向天际,在月光下碎成晶尘洒落。
地脉深处传来闷雷似的低吼,族屋的夯土墙裂开细纹,接着又在他睁眼的刹那自行弥合。
“第七百二十一世的魂归人……欢迎回家。”
族老将婴儿举过头顶,族火在他瞳仁里投下跳动的金斑。
按祖训,这具崭新的躯壳中沉睡着无数轮回的记忆。
终有一日,山岳会向他屈膝,元素会听他号令。
而此刻的小婴儿只是攥紧拳头,任由夜风将一缕星辉缠上发梢。
那是老鸭屎山在为新生的古老灵魂,献上第一声叹息。
七岁时,还是孩子的玉阶每天都在晨雾未散之前跪在祭坛前。
青石板上凝着露水,浸透麻布裤腿,他却将脊背绷得笔直,掌心托着的族火纹丝不动。
族老拄着蛇头杖踱过来,枯指突然戳向他颤抖的肩胛。
“孩子,苍穹御灵的魂,不是靠硬扛烧柴的火练出来的。”
“那靠什么?”玉阶咬牙盯着焰心,火苗在他瞳孔里扭成一只振翅的鹤。
“靠听。”族老杖尖点地。
山风突然撕开雾气,裹着远方的海啸声撞进他耳膜,“你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了!三十里外,有渔船要翻!”玉阶猛地闭眼,额间的胎记泛起青光。
浪涛声里竟混着微弱的哭喊,像是有人被缆绳缠住了脚踝。
他爬起来就冲着那处跑,族火“轰”地蹿高三尺,幻化成巨掌形状扑向东方。
“啪!”族老一杖打散火掌,“你要学的,是让风当你的船桨。”
那天他第一次学会御风,也是第一次真正继承“苍穹御灵”的头衔。
午后冥想时,同龄的孩子们常趴在崖边笑他。
“你怎么又在和石头说话呀?”扎红头绳的女孩踢飞一颗山枣。
“前年离开村落的阿岩哥,现在可在外面当了大队长呢!”
玉阶盘坐在老柏树下,腐叶在他周身悬浮成环:“这些生灵在哀歌,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嘁,族史里那些离村的御灵,哪个不是立下了伟业?”男孩们起哄。
“难道你就指望一辈子呆在这里给野鬼超度?”
山风骤烈,玉阶睁眼的刹那,悬空的腐叶突然燃成金粉。
孩子们尖叫逃开,他却盯着掌心渐熄的灰烬喃喃。
“这些生命在哭呢……他们告诉我,村口洼地的老榕树,刚才被雷劈出了三寸伤口。”
那天深夜,他偷溜出村。
黎明归来时,麻衣沾满树脂,怀里抱着半截焦黑的树根。
族老站在村口,第一次对他露出笑纹:“第七百一十九世,曾让枯河再涌三十年。”
“我能更久。”玉阶把树根埋进祭坛,手掌轻轻抚过的焦痕处,长出新发的嫩芽。
山月沉默地注视这个孩子。
他练拳时,流云会被他迎来,在头顶聚成旋涡。
冥想时,地脉会在他足下涌出温泉。
每当他望向山外,老鸭屎山的夜枭总会集体长啼,像是催促,又像是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