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
黑瞎子的嘶吼几乎破了音，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软倒，没入色彩斑斓的蛇潮之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墨镜也挡不住他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里迸发出的骇人光芒。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什么蛇群，什么危险，什么狗屁谜团！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兽，手中的短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将几条试图窜上来阻挡的毒蛇斩成两截，腥臭的蛇血溅在他脸上，他也浑然不觉，只是疯了一样朝着予恩倒下的方向扑过去。
“瞎子！小心！”解雨臣急喝一声，手中武器舞动，替他挡开侧面袭来的几条毒蛇。蛇群的数量太多了，层层叠叠，源源不断，仿佛整个森林的蛇都聚集到了这里。
张祁灵的动作比黑瞎子更快，也更沉默。黑金古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死亡旋风，所过之处，蛇尸纷飞。他没有喊叫，没有犹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硬生生在汹涌的蛇潮中撕开一道口子，目标明确地冲向予恩。
王庞子吓得魂飞魄散，但看到黑瞎子和张祁灵都冲了进去，胖脸上闪过一抹狠色，骂了句“操他娘的！”，挥舞着工兵铲，像是拍黄瓜一样胡乱拍打着周围的蛇群，也咬着牙跟了上去，试图为他们分担一点压力。
另一边，吴三行和吴二白背靠背，手中的短刃和暗器不断射出，将靠近的毒蛇钉死在地上。吴携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匕首，手抖得厉害，但还是咬着牙守在两位叔叔身边，偶尔有漏网之蛇窜过来，也被他胡乱地挥刀挡开。
汪牧的青铜短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幽暗，轨迹刁钻，每一刀都能精准地切断毒蛇的七寸。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凝重了许多。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蛇群涌来的方向，又落在那被黑瞎子和张祁灵护在中心的、昏迷不醒的予恩身上，似乎在飞速地计算着什么。
“这些蛇不对劲！”吴二白格开一条凌空扑来的眼镜蛇，沉声道，“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过来的！”
“是那个小子！”吴三行脸色难看，瞥了一眼予恩的方向，“他身上的气息引来了这些东西！”
黑瞎子此时已经冲到了予恩身边。几条毒蛇正试图爬上予恩失去意识的身体，吐着猩红的信子。黑瞎子目眦欲裂，短刀狂舞，将那几条蛇瞬间剁成了肉泥。他单膝跪地，一把将予恩从冰冷的地上捞起来，揽入怀中。
入手是惊人的轻，还有那透过衣物传来的、不正常的冰冷和颤抖。予恩脸色白得透明，嘴角那抹暗红的血迹刺得黑瞎子眼睛生疼。他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予恩！予恩！醒醒！”黑瞎子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颤抖。没有反应。予恩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内息的紊乱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股狂暴的冲撞。
张祁灵也到了身边，黑金古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后续涌来的蛇群暂时逼退在一个圈子之外。他看了一眼黑瞎子怀里的予恩，又迅速扫视周围越聚越多的蛇群，沉声道：“先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走？往哪儿走？！”王庞子一边挥舞工兵铲，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四面八方全是他娘的蛇！”
解雨臣也靠拢过来，他的额角见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蛇群有组织，不像自发聚集。肯定有源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叮铃”声，混杂在蛇群的嘶嘶声和兵刃破风声里，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有某种魔力，让原本狂躁进攻的蛇群，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汪牧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森林更深、更黑暗的核心区域。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铃声……”吴二白也听到了，他眯起眼睛，手指在袖中无声地捻动着什么，“是驱蛇，还是引蛇？”
黑瞎子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予恩身上。他感觉到予恩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一种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失去他，再一次，绝对不能！
“妈的！管他什么铃声！”黑瞎子低吼一声，试图将予恩背起来，“老子背他杀出去！”
“不行！”张祁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容抗拒，“他内息已乱，强行移动，气血攻心，必死无疑。”
黑瞎子的动作僵住，他抬头看着张祁灵，墨镜后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死？！看着他死？！”
张祁灵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收起黑金古刀，伸出右手，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向予恩胸前和腹部的几个大穴！他的动作精准无比，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每一次落下，都似乎能感受到予恩体内那股狂乱力量的反震。
“小哥你……”黑瞎子愣住了。
张祁灵没有说话，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点穴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这样做对他消耗极大，甚至可能引动他自身的一些问题。但他没有停下，眼神专注而坚定，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与予恩体内那股失控的力量搏斗，与即将吞噬他们的蛇群搏斗，与那诡异的铃声搏斗，更是与那笼罩在予恩身上的、沉重的命运搏斗。
随着他的动作，予恩身体剧烈的颤抖慢慢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急速衰败下去。
周围的蛇群在那奇异的铃声影响下，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进攻，但依旧层层包围着他们，不肯退去。
吴三行和吴二白看着张祁灵的动作，眼神闪烁不定。吴二白低声道：“张家族长的封穴手法……他在强行稳住那小子的心脉。但这治标不治本，而且……”
而且会极大地消耗张祁灵自身。这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场明白的人都懂。
吴携看着这一幕，看着黑瞎子抱着予恩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看着张祁灵不惜代价的救治，看着周围诡异恐怖的蛇群，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个予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让小哥和黑瞎子如此对待？为什么三叔二叔如此忌惮？为什么汪家的人也牵扯其中？
汪牧收起了青铜短刀，他静静地看着张祁灵的动作，又看了看昏迷的予恩，最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铃声传来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打破了这僵持的寂静：“铃声在催促。或者说……在指引。”
所有人都看向他。
“指引什么？”解雨臣问道，他紧紧握着武器，不敢有丝毫放松。
汪牧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予恩身上：“指引他，或者……指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黑瞎子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汪牧：“你他妈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汪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道：“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但我知道，这片森林的核心，藏着一些东西。一些与‘回归’，与‘终结’，与……他，”他指了指予恩，“密切相关的东西。这些蛇，还有这铃声，或许就是钥匙，也可能是陷阱。”
就在这时，那隐约的铃声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节奏也加快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随着铃声的变化，包围他们的蛇群开始骚动起来，它们不再试图攻击，而是缓缓地、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往森林最深处的、由无数扭曲蛇身构成的狭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更加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而那诡异的铃声，正清晰地从那条通道的尽头传来。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震住了。
蛇群让路？
这是邀请，还是献祭？
黑瞎子抱着予恩，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看着那条诡异的蛇路，脸上肌肉抽搐。他没有选择。留在这里，予恩撑不了多久。往前走，可能是万丈深渊。
张祁灵点穴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也沉重了几分。他看了一眼那条通道，又看向黑瞎子，沉声道：“走。”
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黑瞎子咬了咬牙，将予恩往背上托了托，用撕下的布条紧紧捆住，然后捡起地上的短刀，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厉：“好！老子倒要看看，前面是他娘的龙潭还是虎穴！”
他率先踏上了那条由毒蛇身躯构成的通道。脚踩在冰冷滑腻的蛇身上，那触感让人头皮发麻，两旁的毒蛇昂着头，吐着信子，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他们，但却没有一条发动攻击。
张祁灵紧随其后，黑金古刀虽已归鞘，但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王庞子和解雨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但事已至此，别无他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吴三行和吴二白脸色变幻，最终，吴二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跟上。答案就在前面。” 他也踏上了蛇路。吴三行叹了口气，拉着还在发懵的吴携，也走了上去。
汪牧是最后一个踏上蛇路的。他走在最后，目光扫过两旁安静得诡异的蛇群，又看向前方黑暗的通道，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一行人，在这死寂而恐怖的氛围中，踏着冰冷的蛇身，跟随着那勾魂摄魄的铃声，走向森林最终极的黑暗。
没有人说话。
只有脚步声，呼吸声，还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
叮铃……
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