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雾气,像是拥有了生命和恶意。青金色的能量絮流不再只是背景,它们开始主动缠绕、阻滞,如同无形的粘稠蛛网,试图困住穿行其中的生灵。浓雾深处,怪异的啼叫和窸窣声变得更加密集,带着捕食者的耐心和贪婪。
予恩的身影在雾霭与嶙峋怪石的阴影间时隐时现。他的移动方式并非单纯的奔跑,更像是一种短距离的、精确的空间闪烁,每一次出现都在数米乃至十数米开外,轨迹难以捉摸。他手中的青铜枝丫散发着稳定的青光,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驱散着周围能量的干扰,为他指引着最“干净”的路径。
他并非在逃窜,而是在执行最高效的“规避”指令。汪牧,被标记为“持续性高威胁干扰源”,必须被摆脱。
汪牧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每一次发力狂奔,每一次强行催动能量,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经脉和内腑中搅动。空间跃迁留下的暗伤如同破裂的瓷器,在剧烈的能量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头的腥甜越来越浓,被他一次次强行咽下,只留下唇齿间铁锈般的味道。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飘忽的影子,视野因为剧痛和能量的过度消耗而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和扭曲的光影。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再次失去。
“予恩——!停下!”
他的吼声在空旷诡异的山谷中回荡,带着血丝的嘶哑,却被浓雾吸收、扭曲,变得如同鬼魅的呜咽,得不到任何回应。
前方,予恩再次从一个扭曲的空间节点中闪现而出,落在一块布满发光苔藓的巨岩顶端。他微微停顿,似乎在重新校准方位和能量消耗。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铜枝丫,那青光似乎微弱了一丝。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隙,汪牧眼中凶光一闪,不顾一切地压榨出体内最后一股力量,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五指弯曲如钩,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抓向予恩的脚踝!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布料——
予恩甚至没有回头。他握着青铜枝丫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那截枝丫上的青光骤然变得刺目,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能量波纹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汪牧的手,在距离予恩脚踝只有寸许的地方,猛地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墙壁。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阻挡,那能量波纹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意识剥离感。
“呃啊!”
汪牧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阻断,整个人像是撞上了一座看不见的山峰,被那股力量狠狠弹开,向后摔去!
后背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液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下巴和衣襟。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一片模糊的血色。透过摇曳的雾气和晃动的人影,他看到予恩站在巨岩之上,缓缓转过身。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俯视着他。
没有胜利者的嘲弄,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观察岩石纹理或能量流动般的……漠然。
予恩看着他咳血,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殆尽的疯狂和绝望。
数据库最终判定:威胁源已失去行动能力,干扰消除。
他不再停留。转身,面向山谷更深、雾气更浓的方向,手中的青铜枝丫青光指引。他一步踏出,身影融入浓雾,这一次,没有再闪烁,只是平稳地走去,直至彻底消失。
没有回头。
汪牧伸出的手,徒劳地抓握着空气,最终无力地垂落,砸在冰冷的岩石上。他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看着那片吞噬了他所有希望和疯狂的浓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声的响动,像是哭,又像是笑。
他输了。
不是输在力量,不是输在计谋。
是输给了那种彻头彻尾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漠然。
冰冷的雾气包裹着他,渗入他裂开的伤口和灼热的肺叶。周围的黑暗中,那些窥伺已久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生物,开始缓缓靠近。
汪牧躺在那里,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上方那片被扭曲的、光怪陆离的秦岭天空,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
他追逐的光,亲手将他推入了更深的黑暗。
而予恩,带着那截青铜枝丫,走向了迷雾深处,走向他下一个未知的指令。
山谷重新恢复了它诡秘的“平静”,只剩下越来越近的、带着涎水的喘息和利爪摩擦岩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