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意比太原更浓,石敬瑭被安置在城南的别院已有三日。这三日里,他如坐针毡,院外的朱漆大门始终紧闭,守院的卫兵腰佩利刃,目光如炬,连风吹过墙头的声响,都让他心头一紧。他一遍遍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想起在太原城墙上远眺的雄心,想起与温韬约定的龙脉,更想起与契丹密使在密室中敲定的盟约——那燕云十六州的地图,仿佛还在眼前铺开,如今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终于,第四日清晨,一辆宫车碾过别院的青石板路,传旨的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监国召石大人入麟趾殿议事。”石敬瑭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官袍,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强作镇定地跟着内侍上了车。
麟趾殿内,暖意融融,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李嗣源身着明黄色便服,背对着殿门立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落满枯叶的梧桐,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佝偻,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石敬瑭刚踏入殿门,便立刻躬身行礼:“小婿石敬瑭,参见岳父大人。”
李嗣源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丢弃的器物。“敬瑭啊,”他语气平淡,仿佛在拉家常,“你在太原镇守这些时日,边境那边,一切都还安好?”
石敬瑭心中一松,暗道或许只是寻常问询,连忙回话:“回岳父大人,边境将士戒备森严,契丹与漠北那边并无异动,一切安好。”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恭顺。
“安好?”李嗣源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倒是过得安好,比我这个监国还要舒心啊。”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将手中一张折叠的纸条扔了过去。纸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在石敬瑭脚边。
石敬瑭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弯腰捡起,展开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他与漠北交易的物资明细:从粮草、甲胄到箭矢,每一笔的数量、去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私下给契丹使者送去的那批上好的丝绸,都赫然在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一抖,纸条险些掉在地上,声音也带上了颤音:“岳父大人!这……这是污蔑!小婿绝无私通漠北契丹人之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猛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额角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嗣源背着手,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早已散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栽赃?若不是漠北的暗线拼死传回来消息,本王还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女婿。”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残忍,“放心,看在你妻子的面子上,岳父不会要你的命。”
说罢,他扬声喝道:“来人!”殿外立刻涌入两名身着黑甲的卫兵,躬身听令。“从今日起,石敬瑭圈禁于洛阳城南别院,无本王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石敬瑭如遭雷击,浑身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双目失神地望着殿顶的梁木,口中喃喃着:“不……不可能……”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他的袍角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为他覆灭的野心哀嚎。李嗣源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转身看向窗外,低声道:“内部的虫子,总算清掉一个了。”
至此,石敬瑭往后的人生便一直待在洛阳直到老死。
与此同时,原州城的城门下,一阵马蹄声与车轮碾地声交织而来。一辆装饰着漠北图腾的黑色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掀开,奥姑身着繁复的大萨满服饰,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脸上戴着一张雕刻着诡异图案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她踩着马凳缓缓走下车,身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叮铃”的轻响,自带一股威严。
她抬眼扫过面前等候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张起灵身上。张起灵一身青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周身透着一股与这乱世格格不入的沉静。奥姑率先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几分清脆,却掷地有声:“你是岐王派来的人?”
张起灵微微颔首,语气淡漠:“是。关于交换人质之事,还请奥姑移步详谈,请坐。”他侧身指了指不远处茶寮里的桌椅,那里早已备好了热茶。
奥姑也不客套,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开门见山:“交换条件很简单。你们放了我漠北的元帅,我契丹便将手中的大唐天子交还于你们,并且承诺,短期内不再对中原发起进攻。”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仿佛这不是商谈,而是通知。
张起灵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条件公允。那便请奥姑定个日子。”
奥姑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急切,随即说道:“就明日吧。早换早了,免得夜长梦多。”
“好。”张起灵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敲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这时,奥姑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张起灵,问道:“不良帅人在哪?”
张起灵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奥姑找不良帅,有何要事?”
奥姑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里多了几分热切:“我久闻中原武林最强者,便是不良帅。此番前来,除了交换人质,更想与他切磋一番,看看所谓的中原第一,究竟有何能耐。”
张起灵闻言,缓缓说道:“现任不良帅(天暗星)暂时不在原州。若是你想找人比试,我想,我或许可以陪你试试。”
奥姑歪了歪头,面具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好奇:“你很强?与不良帅相比,如何?”
张起灵略一思索,语气坦诚:“若是第一任不良帅(袁天罡),我自认不敌;至于现任的,我尚有几分胜算。”
这话一出,奥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银饰碰撞的声响都急促了几分:“好!那今日便不找不良帅了,就与你一战!”
一旁的世里奇香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此行的首要目的是交换人质……”她话未说完,便被奥姑冷冷打断。
奥姑转头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我知道首要目的是什么。如今条件已然谈妥,目的也算达成大半,我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行吗?”
世里奇香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躬身应道:“是,公主。”
张起灵见状,也不拖延,起身指了指茶寮旁的一片空场,那里恰好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像是平日里杂耍艺人用的。“那边有个台子,清净。”
奥姑点头,起身便朝着石台走去。张起灵随后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齐齐踏上了石台。
恰好此时,玄净天与姬如雪并肩策马赶到原州城。远远便看见石台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着萨满服饰,面具格外惹眼,另一人正是张起灵。
玄净天勒住马缰,脸上满是疑惑,低声对身旁的姬如雪说道:“雪儿姑娘,张先生这是……要与人动手。”
姬如雪望着石台上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淡淡说道:“放心吧,张先生的实力,我还是清楚的。寻常人,伤不了他。”她话音刚落,便见石台上的奥姑猛地将手中那根装饰着羽毛与铜铃的萨满杖扔在一旁,杖身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虽然今日没能对上不良帅,有些可惜,”奥姑活动了一下手腕,面具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但你说你的实力不弱于现任不良帅,那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张起灵闻言,双脚微微分开,身形如松,缓缓摆出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掌心虚含,气息沉凝:“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