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停步,目光深如渊。
“镇魂之戟,本为魂所造,你却妄图逆其主?”
霍思言笑了,笑意冷得如霜。
“造我者,也可毁我者。”
她忽然抬戟,戟光如昼,灰焰燃遍山野。
灰影伸手,天地间的魂流化作洪潮,迎面卷来。
谢知安反手拔剑,与她并肩,霜气与魂火交织。
沈芝立于阵后,双掌连掐,魂封阵与血阵交叠,勉强抵御魂压。
那一刻,天地之间只余灰、白、红三色。
三人合力对抗的画面,如同古老壁画重现。
风雪骤停,时间似凝。
最终,灰影被戟光贯穿,发出一声低沉叹息。
“你以为,碎了这一道影,就能阻主苏醒?”
“镇魂者,你碎的……是你自己的魂。”
霍思言的瞳孔骤缩。
话音方落,灰影化作烟尘散去,而她的身体猛然一颤,鲜血自七窍溢出。
“思言!”
谢知安急抱住她,她却轻声道:“别……动。”
“它说得对。”
她伸出手,掌心中浮现出一个正在裂开的魂印,那是她与镇魂戟之间的契印。
“我……在碎。”
沈芝脸色惨白,几乎喊不出声。
“不可能,你怎么会……”
霍思言闭上眼,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魂门初启,世间无一镇魂可全。太后知道……她等的就是我死。”
谢知安的眼中燃起怒火。
“我不会让她如愿!”
他一掌拍出,剑气将四周魂雾震散,扯开一线生路。
“走!”
沈芝咬牙布下结界,三人跌入山腹裂缝。
身后,雪山彻底崩塌,灰光吞没整片昭北。
与此同时,昭京。
太后立于寝宫之中,闭目而听。
空气中传来远方的轰鸣,她缓缓睁眼,神情淡漠。
“碎魂者,命数已动。”
南荒使者单膝跪地。
“娘娘,昭北之印已断,魂主的气息,开始苏醒。”
太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几乎疯狂的光。
“很好。”
“让魂主醒,让天下乱。”
“唯乱,方可重归秩序。”
她转身,轻抚宫壁上的浮雕。那是旧朝的镇魂图,早已裂成两半。
“霍思言,你以为逆命者能救天下?”
“殊不知,逆命,亦在命中。”
夜色沉沉,宫灯忽灭,一缕暗红之光自天穹落下,映在太后冷笑的面庞上。
昭北雪彻夜不息。
风卷着灰烬与血腥的气息掠过山谷,曾经的封印地已成废墟,山脊塌陷,灰光在地缝中如脉搏般闪烁。
沈芝背着昏迷的霍思言,脚步艰难地踏在碎冰之上。谢知安一剑在前,劈开成堆残魂。
这些魂影非真,乃魂门破封后逸散的怨气所凝。
它们无形无质,却能吸人魂魄。
沈芝咬紧牙关。
“再往前就是冰川裂谷了,过了那道坎就能暂避魂压!”
谢知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刃。
“再坚持一下。”
两人几乎是拖着霍思言冲入冰谷。
风声戛然而止。
脚下冰层通透如镜,底下隐隐流动着深红的河水。
那不是血,却比血更浓,魂液。
沈芝压低声音。
“这是魂河的支脉。”
谢知安点头。
“昭北之下,原就是魂门旧脉延伸。她若不是镇魂者,恐怕早被吸尽。”
他看着霍思言,眼底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
她此刻的脸色几近透明,唇色淡得像雪。可就在她胸口,一道灰光仍在闪烁。
那是镇魂契印尚未彻底碎灭的证明。
“她在硬撑……”
沈芝握紧拳,语气几乎哽咽。
谢知安轻声说道。
“那是属于她的宿命。”
与此同时,霍思言的意识在另一处。
那是无光的深渊。
耳边有无数低语,像是死去之人的祷告,又像是魂门在呼吸。
她看到无数画面交织。
魂门初建、镇魂者血祭、太后手中的魂印、还有那柄破碎的长戟,在千万魂中燃烧。
“霍思言。”
那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虚空深处传来。
她抬头,雾气散开,眼前出现一个身影,竟是她自己。
“你是谁?”
那影微笑,眸中没有温度。
“我是你不肯承认的那一半。”
霍思言冷冷一笑。
“那你该死了。”
“你杀不了我。”
那影低声笑。
“因为镇魂戟属于魂,而你,终将属于我。”
霍思言眉心骤亮,灰焰再燃。
“若真如此,那我就连魂一起毁掉。”
那一刻,她的身躯如燃。幻境震裂,所有的低语同时化为尖啸。
灰光冲天而起,魂影崩散。
冰谷中。
霍思言忽然睁眼,眸中一瞬闪过异芒。谢知安伸手按住她肩头。
“别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
“我回来了。”
沈芝几乎不敢相信:“你刚才……”
“我见过它了。”
霍思言低声。
“魂门的“心”……它还没完全醒,但在找宿主。”
谢知安目光一沉。
“那就是说,你只是暂时赢了。”
“暂时,但足够了。”
她握紧镇魂戟,戟身裂痕却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淡的赤色光。
沈芝察觉异常,皱眉说道:“这颜色……”
霍思言抬头望向远方。
“那不是戟光,是魂主的印记,它在记我。”
三人对视,空气凝滞。
谢知安沉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走。”
霍思言答得干脆。
“回昭京。”
沈芝一愣。
“现在回去?太后……”
霍思言的目光冷如锋刃。
“正因为她以为我死了,我才要回去。”
“魂门初启,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昭京,御书房。
烛火摇曳,皇帝静坐案前。
一身青衣未着龙袍,眉宇间却透出不容忽视的威压。
殿门缓缓被推开,太后步入,身后侍女皆止步门外。
母子二人对视片刻,空气沉得几乎凝固。
“皇儿……”
太后开口,声音轻柔。
“你知道昭北的事了吧?”
皇帝抬眸,神情平静。
“知道,那你怎么想?”
“镇魂者未亡,魂门未灭。”
他语气淡淡。
“这世上还没乱到该由母后掌命的地步。”
太后缓缓一笑。
“可若她不死,昭国迟早覆灭。”
皇帝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若真有覆灭之日,昭国也轮不到你来救。”
太后的笑容一僵,眸光寒彻。
“你以为你能护她?”
“何谈护?”
皇帝轻轻放下笔,抬眼望向她。
“朕不是护她,是在看,她能否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