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后,皇帝终于开口:“好,那你就去翻。”
“从今日起,刑部调你为外审特使。”
“宗人府、兵部、工部,你皆可调阅。”
“但……你若真查到她头上,生死全由你自己承担,我不会搅局半分。”
“谢主隆恩。”
霍思言拱手应命,转身而出。
她刚踏出御书房一步,身后皇帝忽然叫住她:“霍将军。”
霍思言回头,眼神沉定。
皇帝淡声道:“你再走一步,就是背水一战。”
“朝堂之上,你不会再有庇护,你……真的准备好了?”
霍思言轻轻一笑,踏雪前行,不曾回头。
“陛下,我从来就没想活着回来。”
御前诏令既下,整座皇城风向骤变。
霍思言肩挑“外审特使”之职,手持皇命调印,从此刻起,她不再是谢府将女、兵部列将,而是代皇帝行走朝堂、直查魂术滥权旧案的利刃。
而这柄刃,锋芒所指,已然直逼内廷。
辰时初,御前司吏携手令文,奔走三署。
宗人府典正闻风丢笔,满额冷汗。
工部尚司惊呼上报,魂器备案当夜连夜重整。
而最先察觉风向变化的,却是司礼监。
沈芝手中一卷奏本尚未批阅完毕,便听得暗线急报:“霍将军得皇命,专审魂术,先前调出谢贺、三皇子、太傅私印三案卷宗,今晨已入宗人府。”
“并约见两位旧臣。”
沈芝止笔,掌中朱砂未滴,滴落半纸,宛若血渍。
她缓缓起身,走至窗前,望着远处宫墙外那道正疾行而来的身影。
“谢贺真的是天命之人吗?否则为何出现个霍思言这般的人物?”
身旁宫监低声请令:“是否……转告太后?”
沈芝淡声:“不必,太后早知她要来。”
“她也不会拦……霍思言是对太后造成不了任何威胁的。”
“太后在看她敢不敢,查到“那位”。
午后未至,霍思言抵达宗人府旧案堂。
宗人府府正亲自相迎,神色不稳。
“霍将军今日骤查三案,是否意有所指?”
霍思言手中执命:“皇命之下,不必多疑。”
“我查三皇子旧案、谢贺魂术、太傅私印,谁想瞒、谁想藏,便等同于抗旨。”
她话音一落,宗人府上下无一人敢动。
大堂之中,旧卷摊开,尘封十数年的线索再度显现。
霍思言翻开第三卷,指尖轻轻按住某一页,低声开口:“太傅之印,三皇子私室出现过两次。”
“但第三次出现在栖凤殿。”
宗人府一位年长典吏低声颤语:“当年封殿之夜,三皇子未出,谢贺入殿后再无消息……可那枚印……”
“当时明明早就封于兵库之中……”
霍思言眼神一动:“你说什么?”
典吏喃喃道:“印是假的。”
“真正的太傅印,谢贺交给了工部封库。”
“那枚出现在三皇子寝宫的,按理是伪印。”
“可我们查验时,却发现那枚伪印……压下的魂印,却是真的。”
堂中骤然安静。
魏临低声开口:“你说伪印下的魂术,是正轨?”
“也就是说,有人持伪印、盖正魂,是为了遮掉原始用途?”
霍思言沉声道:“若真如此,当年三皇子案,根本不是因私藏魂印,而是他试图摧毁太后掌控的私链。”
“他想暴露有人以魂术控尸养兵,却被反咬成私炼魂器。”
“谢贺入殿,为救他,不惜动了私印……封存奏折。”
魏临喃喃:“谢贺……是替三皇子死的?”
霍思言缓缓站起身,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不止,他替太子死的。”
魏临怔住:“太子?”
霍思言沉声:“三皇子在案发当年,虽无封储,却早为先帝钦点储君人选。”
“只是那份密旨从未公布,而这案子一出,储位落空,太后得势,谢家清洗。”
她步步逼近案卷最末页,指尖按下那封早年为“废纸”的旧令,低声道:“我赌,这上头,写的就是先帝口谕……传位三皇子。”
“可惜,三皇子死了,谢贺也死了。”
“只剩太后和这堆白骨,在替她撑着,做梦的江山。”
堂中一时无声。
宗人府府正眼神发抖颤声问道:“霍将军……你打算将此公之于众?”
“你知道,若这是真的,太后必不会留你。”
霍思言神色未动,只道:“这案子不翻未果,翻就得翻到彻底。”
“谁下的手我要他偿命,谁动的笔我要他付血。”
“我不管他是宫中哪一位,只要她是罪人。”
宗人府密堂之外,风雪再起,冷意裹着整座皇城,仿佛将一场即将爆发的暴雨压得愈发沉重。
霍思言甫一踏出堂门,早有东厂探子悄然跟入街角。
魏临低声:“我们被盯上了。”
霍思言毫不惊讶:“他们早该盯上,只看太后什么时候动手。”
谢知安不知何时已在外候着,一身青衣裹雪,开口便问:“你真的要继续查下去?”
“先帝传位三皇子的口谕……你要拿来开堂?这是逼太后提前出牌。”
霍思言神色平静:“她藏了那么多年,也该翻出来晒晒了。”
她将那封残页藏入袖中,语气微沉:“我现在不动手,她很快就要动我,我已经快要把她逼到绝境。”
“既然如此,不如我先动她。”
宫中,御花园东侧的暖阁中,太后端坐窗前,一枚白棋捏在指间,迟迟未落。
沈芝垂首而立,将最后一份来自宗人府的回报递上:“她动了印卷,见了那份残令。”
太后淡淡开口:“她手中没完整的东西,皇帝那边也不会轻举妄动。”
“除非她敢拿着那张废令,直接入朝堂。”
沈芝眉心微蹙:“她……未必不敢,霍思言的性子您知我知,她从不按套路出牌,也不怕您降罪于她。”
太后低笑了一声:“沈芝,你说我向她抛出过那么多次橄榄枝,她为何不接呢?”
“不过也无碍,那谢贺死时,我只动了一支魂链。”
“她若敢再走他那一步,我便不只动魂链,我让谢家……一个不留。”
她终于落下一子,白棋入黑心,杀意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