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顺双手恭敬地捧着那道圣旨,脸上的笑意如春日暖阳般灿烂,脚步轻快地踏出养心殿。
这总领一职固然让他心花怒放,可在他心底,主子的那份认可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宛如暖流,淌过心间,熨帖无比。
一想到主子不仅大度地对他擅自离宫之事既往不咎,还宽容地饶恕了他矫诏的行径,甚至将那道诏书郑重地记录在册,使之成为朝廷上下都承认的正统圣旨,高宇顺便觉得眼眶微微发热,满心都是为君效命的热忱。
他怀揣着圣旨,阔步来到一众太监跟前,高高扬起手中那明黄锦缎,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是难掩的兴奋:
“兄弟们,明儿个咱可有桩大事要办!今日都好生歇着,务必养精蓄锐,明早卯时,一个都不许给我掉链子!”
说罢,他又招手唤来三名机灵的太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凑近他们,低声交待了一连串机密要务,还不忘拍拍他们的肩膀,沉声道:
“此番前往通州,干系重大,务必把话带到,速去速回,莫要误了主子的大事。”
那三名太监忙不迭地应诺,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两名千户脚步匆匆,神色凝重,怀揣着紧急使命,一路小跑出了宫门。
他们知晓,待午后的日头稍稍西斜,便要即刻启程,马不停蹄地奔赴永平府。
此次前去,重中之重乃是搜罗一切能够出海远航的船只,为后续的艰难征途备下坚实根基。
同行的还有那位刚从山西风尘仆仆归来的庄卫千户,经验老到的他无疑是此行的得力臂膀。
队伍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天津卫。
他们肩负着调集海船的重任,且上头特意叮嘱,最好能多收拢些火力凶猛的炮船。
只因当下局势险峻万分,山海关外的广袤土地,乃至那朝鲜全境,如今都已惨遭鞑子的铁蹄践踏,沦为敌境。
皮岛,这片往昔的战略要地,自毛文龙故去后,早已物是人非。
岛上是否设有岸防炮,全然是个未知数,犹如隐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故而,炮舰的配备成了当务之急,唯有凭借其强大的火力压制,才能在未知的凶险中撕开一道安全的口子。
哪怕幸运地登上皮岛,后续向陆地进发时,炮舰亦能充当坚实壁垒,抵御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侵袭。
在那御书房内,君臣一番热议后,早已达成共识。朱有建目光深沉,手指在地图上的皮岛位置重重一点,沉声道:
“此番出征,若有大福船作为主力战舰自然最好,可速速前往火器监领取一批加农蹲炮,武装起来,用于海上的鏖战。”
提及陈大匠执意铸造的蹲炮,朱有建微微皱眉,心中虽仍存疑虑,却也无奈地摆了摆手,暗自思忖:
如今形势紧迫,火烧眉毛,哪还有功夫去细细打磨、更改设计,姑且先用着吧。
至于那蹲炮射程偏差过大的棘手问题,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待到了波涛汹涌的海上,再随机应变,谋求破局之法了。
多尔衮那道“兵聚库伦”的军令,仿若一层迷雾,看似直白,实则暗藏玄机。
这指令,明面上是说给满旗将士听的,可细细咂摸,其中又透着几分对各方势力的提防与筹谋。
且看耿仲明麾下的那支汉旗队伍,宛如一支暗夜潜行的奇兵,早在三月三十日,便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兴和(张北)城。
一进城,他们便如同忙碌的工蚁,迅速以总帐为核心,紧锣密鼓地对整座兴和城展开战时改造。
城墙上,砖石被加固,了望口被拓宽,壕沟被加深,一切只为迎接即将押解大炮前来的孔有德部。
说起那些火炮,可真是个棘手的“大家伙”。
尽管将士们绞尽脑汁,将其安置在马背上驮运,试图加快行军速度,奈何火炮自重惊人,马蹄踏地虽声声作响,队伍前行的速度却依旧如蜗牛爬行般缓慢。
按照估算,若无意外,大约要到四月初二的申时或酉时才能抵达。
可命运仿佛总爱开玩笑,时间的指针悄然转到四月初三未时,孔有德才带着人马,拖拖拉拉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这一耽搁,并非全然是火炮太重拖了后腿,背后竟另有隐情。
原来,孔有德这一路,竟擅自安排人手折向尚义,深入当地的蒙古部落,精挑细选了一批奴隶。
这些奴隶,身世凄惨,皆是万历年间被关外鞑子破关劫掠、掳至塞外的边塞汉民。
岁月无情,在草原的狂风中,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已被磋磨得老弱不堪。
此刻,却被孔有德的汉旗像驱赶牛羊一般,驱赶着朝兴和城涌来。这一招,简直是照搬了蒙元鞑子两百年来入关攻城的残忍旧法。
想当年,蒙元鞑子每每兵临关隘,便驱赶着这些无辜老弱冲在最前面,以人肉之躯消耗大明守军的箭矢、礌石。
大明守军面对此等惨无人道之举,纵有满腔悲愤、浑身武艺,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防一次次被突破,国土一寸寸被践踏。
如今,孔有德竟重拾这等恶行,历史的悲剧,似乎又要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在嘉靖帝统治时期,大明的火器制造技艺已然达到了相当精湛的水准,各类火炮、火铳琳琅满目,威力惊人。
神机营的将士们手持这些先进火器,在演练场上操演时,硝烟滚滚、炮声震天,气势非凡,仿佛能让天地变色。
然而,一旦实战来临,局面却常常陷入僵局。
彼时,关外鞑子狡黠异常,屡屡使出阴损招数。
他们深知明军不愿误伤无辜,便常常乔装打扮,混迹于难民队伍之中,如泥鳅般滑溜难辨。
当明军列阵以待,准备痛击来敌时,望着那衣衫褴褛、拖儿带女的难民群,将士们的心便软了下来。
那些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哀求声,声声入耳,让他们手中的火器难以瞄准,扣动扳机的手指也不禁颤抖。
多少次,军令如山,要求进攻,可明军将士们却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选择放弃攻击,眼睁睁看着战机消逝,鞑子在眼皮底下溜走。
万历之前,大明仿若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国力昌盛,府库充盈,军队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九边重镇的关隘在明军的坚守下,固若金汤。
高大厚实的城墙之上,旌旗猎猎,了望哨里的士兵目光如炬,日夜警惕着关外的一举一动。
一旦鞑子来犯,城墙上顿时弩箭齐发、火器轰鸣,打得鞑子抱头鼠窜,只能铩羽而归。
时光流转,到了崇祯朝,局势却急转直下,仿若乾坤颠倒。
内有天灾人祸,流民四起,饿殍遍野;外有后金崛起,咄咄逼人。
曾经强盛的大明王朝在风雨中飘摇,攻守之势悄然易位。
后金屡屡在战争中得利,每逢大战,他们故技重施,驱赶着一群群可怜的奴隶,排着杂乱无章的队伍,向明军阵地蹒跚走来。
这些奴隶,大多是早年被掳掠至塞外的汉民,历经磨难,早已形容憔悴、骨瘦如柴。
他们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被皮鞭驱赶着,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深渊。
站在明军面前的,便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景象,让明军将士们心如刀绞,却又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