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的春雪刚化,铁轨延伸的方向已露出黑褐色的土地。林远踩着泥泞站在测绘图前,看着工匠们用蒸汽打桩机将钢轨钉进冻土——这条从库伦到恰克图的铁路,将穿过苏尼特部的牧场、土谢图汗的盐池,最终与罗刹国的商路仅隔一条界河。\"铁轨铺到哪里,规矩就定到哪里。\"他对身旁的蒙古事务处官员说,手里捏着土谢图汗送来的驼毛地图,上面用朱丹标出了牧民同意让道的牧场。
铁路动工的消息传到漠北,起初有不少质疑。扎萨克图汗部的老王爷拄着银杖来见林远:\"草原的骨头(指山脉)被铁器钻透,会触怒长生天。\"林远没直接辩解,只邀他登上刚建成的观景台。当老王爷看到蒸汽火车拖着满载茶叶的车厢,平稳地驶过曾经连驼队都难行的沼泽地时,突然问:\"我部的羊毛,能这样运到江南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当场让人牵来十匹骏马:\"给修路的工匠当脚力。\"
为让铁路真正融入草原,林远定下三条规矩:每五十里设一个\"牧站\",供牧民免费使用火车转运牲畜;铁轨两侧留三丈宽的草地,确保牛羊能自由通行;每年牧草返青时停工一个月,避开迁徙季。苏尼特部的牧民很快发现,铁路带来的好处远超想象——往年用驼队运羊毛到张家口,路上要损耗一成,如今装在联运箱里,损耗不到半成,价钱还高了两成。
电力网也跟着铁路向前延伸。恰克图的临时电站用的是蒙古的褐煤,虽火力不如山西焦煤,却让边境哨所的电报机不再依赖蓄电池。某个雪夜,罗刹国的巡逻队试图偷拆电线,被哨所的电灯照得无所遁形,蒙古事务处的官员带着\"骑电营\"赶到时,对方还在为\"不烧火也能发光\"的奇事发愣。\"这电线上的光,就是界碑。\"林远在给朝廷的奏报里写道。
商贸的融合催生出新的秩序。恰克图的\"互市街\"上,汉商的绸缎铺挨着蒙古的皮货行,罗刹的呢绒店旁是波斯的香料摊,交易用的不再是银两,而是能在大明、蒙古、罗刹通用的\"三联龙票\"。保险司在这里设了\"跨国理赔点\",不管是蒙古的马队丢了货,还是汉商的船在界河触礁,都能凭票兑付。某次罗刹商人的货物被狼群叼走,拿着龙票领到赔偿时,忍不住感叹:\"这张纸比沙皇的敕令还管用。\"
自治区的框架在实践中愈发清晰。蒙古事务处推出\"双轨司法\":民事纠纷由蒙汉官员共同调解,刑事案件则按\"属地原则\"——在铁路沿线犯案,依大明律;在草原深处犯案,从蒙古习惯法。教育上,蒙汉学堂的课程又添了\"铁路算术\",孩子们学着计算货物重量与运费,课本上印着蒙汉双语的\"一寸铁轨,一寸银\"。
最棘手的水源问题,被电力技术巧妙化解。林远让格物司在沿途打了十二口\"蒸汽井\",用电力驱动抽水机从地下百米处取水,再通过陶瓷管道送到牧站。牧民们不再为争夺水源械斗,反而合作维护管道,土默特部的青年还发明了\"分水槽\",按户数公平分配水量。\"以前是抢水喝,现在是分水用。\"事务处的汉官笑着说。
这日,林远在恰克图的站台上送别首趟直达江南的货运列车。车厢里装着扎萨克图汗部的羊毛、土谢图汗的湖盐、罗刹的皮毛,车头上挂着蒙汉罗三种文字的锦旗。当汽笛长鸣时,蒙古王公们跟着挥手,他们的儿子多半在车厢里——作为\"铁路学徒\",要去江南学习蒸汽机维修。
暮色中,林远望着铁轨消失在草原尽头,远处的电报线杆如同一列沉默的哨兵。他知道,这条铁路连接的不仅是两地,更是人心。就像此刻,站台上的蒙汉工匠正围着蒸汽机车讨论改进办法,他们的语言不同,却指着同一个压力表点头微笑。风里飘来奶茶与煤烟混合的气味,那是属于这片新生疆域的独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