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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乾元盛世系统 > 第196章 微光与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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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行辕的偏帐,死寂得如同坟墓。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草药苦涩的辛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赵琰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蜡黄,衬得紧闭眼睑下的乌青愈发骇人。肩窝处,厚厚的绷带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色血渍缓慢地濡湿、扩大,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

这痛,不仅仅是皮肉筋骨被撕裂的痛楚。它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钩刺,狠狠扎进脑海深处,搅动着那一片混沌。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一波又一波撕裂神经的剧痛抛上浪尖,又狠狠砸入冰冷的深渊。

“嘀…嘀…嘀…”

单调、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痛楚迷雾,在他意识的最核心处规律地鸣响。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鼠疫耶尔森菌变异株侵入血液及淋巴系统。免疫系统崩溃临界点:78.3%】

【紧急预案启动:兑换“病原体深度分析报告”(3000点国运)可获取精准抗毒血清合成路径。】

【是否确认兑换?是\/否】

冰冷的蓝色光幕,无视赵琰紧闭的双眼,强行投射在他意识的空间里。那闪烁的选项,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毁灭。

不…不能…赵琰的意志在剧痛的浪潮中死死挣扎,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每一次兑换,都是在透支这个世界的未来!他仿佛能看到无形的国运,如同沙漏里的金沙,随着每一次系统的“慷慨”,正疯狂地流逝,留下的是更深的衰败与死寂。这念头支撑着他,让他死死守住那一点摇摇欲坠的清明。

【警告:病原体加速增殖!脏器衰竭风险指数飙升!】

【兑换“强效免疫刺激剂”(800点国运)可延缓衰竭进程24小时。】

【是否确认兑换?是\/否】

又一个选项弹出,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只需要800点…似乎唾手可得,能换来宝贵的喘息之机。巨大的疲惫和求生本能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理智的堤坝。或许…就这一次?就800点?换一天时间,也许艾德里安那边就有转机…

“不!”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赵琰的意识深处炸开。这念头本身就是陷阱!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救命”的名义下,无休止的索取会彻底吞噬这个世界的根基!他仿佛看到皇陵中父皇那冰冷的、带着失望与诅咒的眼神,看到无数饥民空洞绝望的眼窝,看到整个大胤江山在无形的吸吮下分崩离析的景象。

剧痛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钢针,再次狠狠刺入他的神经末梢。他浑身猛地一抽,牙齿几乎咬碎,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冰凉的贴在皮肤上,更添一份寒意。

【警告!宿主意识抗拒等级过高!强制兑换程序启动失败!】

【系统能量储备因宿主持续抗拒消耗加剧…跌破临界点!进入28天强制休眠倒计时!】

【倒计时启动:27天23小时59分…58分…】

那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如同老旧的齿轮卡顿了一下。随即,倒计时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带着一种末日审判般的冷酷。

【系统核心逻辑冲突…错误…错误…】

【…文明火种…延续…宿主…阻碍…】

【…重新评估…抹杀…替代…方案…生成中…】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和逻辑混乱的碎片信息,如同失控的电流,猛地冲进赵琰剧痛的脑海!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序化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焦躁”和“混乱”的情绪色彩,像是一个精密仪器突然被注入了狂乱的意志。

“呃啊——!” 赵琰的身体在榻上剧烈地弓起,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双目紧闭,眼球却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额角青筋暴凸如虬龙,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痛苦和意识混乱的痉挛状态。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更像是灵魂被两种恐怖的力量撕扯、碾压!

守在一旁的御医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皇帝抽搐的身体:“陛下!陛下!快!金针!参汤吊住元气!”

* * *

医帐的另一角,隔绝的布帘后,气氛同样凝重得让人窒息。

艾德里安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简陋琉璃器皿中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呈现浑浊淡黄色的粘稠液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草木腥苦气息,源自他脚边堆积如小山的、被反复熬煮榨取过的金鸡纳树皮碎渣。

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滴珍贵的滤液,滴入一个更小的、相对干净的瓷碗里。碗底,浅浅一层淡黄液体,散发着微弱的、奇特的苦味。这就是他连日来不眠不休,用最原始的方法,一点点从有限的药材中压榨出来的希望——粗制的奎宁溶液。其浓度和纯度,低得令人绝望,效果更是未知。

“艾先生…这…真的能行吗?”一个脸上带着病态红晕、嘴唇发绀的医官学徒,声音沙哑地问,眼神里交织着微弱的期盼和更深的恐惧。帐内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咳嗽,像沉重的背景音,压得人喘不过气。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那张小小的草席上。草席上躺着三个孩子,两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和一个更小些、约莫五六岁的女孩。他们蜷缩在单薄的破布下,小小的身体因为高烧而不住地颤抖,脸颊凹陷,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他们是瘟疫营中最弱小的生命,也最早显露出油尽灯枯的迹象。其中那个小女孩,小莲,情况最危重,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偶尔无力地掀开一下,露出涣散无神的瞳孔。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巨大的压力。他端起那个小瓷碗,走到孩子们身边蹲下。他先用干净的布巾蘸了点清水,极其轻柔地擦拭小莲干裂起皮的嘴唇。女孩毫无反应。

“孩子…喝点东西…” 艾德里安用生硬但尽量温和的官话低声说,舀起小半勺那淡黄色的液体。奎宁的苦涩气味在空气中散开。

小莲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本能地抗拒。艾德里安耐心地、极其缓慢地将药液滴入她的唇缝。药液沾湿了嘴唇,却难以咽下。他小心地托起女孩的后颈,让她微微仰头,用指腹极其轻柔地顺着她的喉咙往下抚触。

“咳…呃…” 小莲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第一口药液被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让她小小的眉头痛苦地皱起。

艾德里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另外两个男孩也被学徒扶起,同样小心翼翼地喂下了这微量的奎宁溶液。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个小小的身躯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死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哀嚎和营帐内粗重的喘息。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任何变化。孩子们依旧在高烧中痛苦地颤抖。医官学徒眼中的希望之光,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绝望取代。有人开始低声啜泣,压抑的哭声在绝望的沉默中格外刺耳。

艾德里安的心也沉入了谷底。失败了吗?纯度太低?剂量不够?还是…这种异域的树皮,终究敌不过这地狱般的瘟疫?他握着瓷碗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淹没一切时——

草席上,那个情况稍好一些的男孩,小石头,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紧接着,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

“咳咳咳…呕——!”

一大口粘稠、带着暗红血丝的浓痰,被他猛地咳了出来,喷溅在身前的破布上!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旁边的学徒差点跳起来。然而,艾德里安眼中却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着小石头咳出那口浓痰后,原本急促得如同拉风箱的呼吸,竟然…竟然在剧烈的起伏后,奇迹般地…平缓了一些!

虽然依旧粗重,虽然胸口还在快速起伏,但那种可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窒息感,减轻了!

“快看!快看小石头!” 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指着男孩的胸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小石头在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急促的喘息声确实变得稍微…顺畅了那么一点点!尽管他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皱着,但那层笼罩在他脸上的、近乎死气的青灰色,似乎…似乎也淡了那么一丝丝!

“天爷…” 一个老医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喉咙里也发出了急促的咕噜声,身体扭动,似乎也想要咳。学徒赶紧帮他侧身,拍背。又是一阵艰难的呛咳,同样咳出了一些带着血丝的粘稠污物。咳完之后,他的呼吸节奏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改善!

艾德里安猛地转头,看向最危重的小莲。女孩依旧无声无息,但艾德里安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似乎加深了一点点?那原本完全涣散的瞳孔,在眼皮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希望!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有效!真的有效!” 一个年轻的医官学徒激动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帐内死寂的绝望,“艾先生!你的药…有效啊!”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压抑的医帐一角激起了微澜。几个围观的医官和学徒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激动神色,尽管孩子们的情况依旧危重,但这微小的改善,在无边的黑暗中,就是一道劈开阴霾的曙光!

艾德里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同时冲击着他,让他高大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立刻沉声下令:“快!准备温水!给他们擦拭降温!注意保暖!密切观察!还有…” 他看向脚边那堆金鸡纳树皮碎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立刻派人去我存放药材的帐篷!把所有剩下的树皮都拿来!再想办法弄到更多的炭!我们…需要更多的药液!快!”

“是!是!” 学徒们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手忙脚乱却充满干劲地行动起来。帐内一角的气氛,因为这微小的生机而陡然改变。

艾德里安重新蹲在小莲身边,用布巾沾着温水,极其轻柔地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小莲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极其微弱地哼了一声,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艾德里安的心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黄铜外壳的旧怀表。怀表盖内侧,镶嵌着一小块打磨光滑的、能映出模糊人影的水晶片。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怀表盖翻开,让那块小小的水晶片,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然后,他极其小心地,将这反射着一点微光的怀表,凑近小莲紧闭的眼睑,轻轻晃动。

一点微弱、跳跃的、如同萤火般的光斑,落在了女孩苍白干枯的眼皮上。

光斑极其微弱地晃动。

一秒…两秒…

那沉重的、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在微弱光斑的持续刺激下,极其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幅度微小得如同蝴蝶振翅,却清晰地落入了艾德里安专注的眼中!

她…能感觉到光!

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反应,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艾德里安连日来积压的所有疲惫、恐惧和绝望。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欣慰与辛酸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这位来自遥远国度的学者。他紧紧握住那枚冰冷的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蓝色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就在这时——

“陛下!陛下不好了!” 偏帐方向,陡然传来御医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声,如同厉鬼的哭嚎,瞬间撕裂了医帐一角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希望!

艾德里安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只见偏帐那边人影慌乱晃动,伴随着器物打翻的刺耳声响。皇帝行辕的沉重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慌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霍然起身,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怀表,拔腿就朝偏帐冲去!刚冲出几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

不远处,在隔离区与相对“干净”区域交界的简陋木栅栏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聚集了一小群灾民。他们形容枯槁,眼神麻木而绝望,如同行尸走肉。但当他们看到偏帐那边御医惊恐的呼喊和慌乱的人影时,一种更加阴沉的、带着死寂的骚动,开始在他们中间无声地蔓延。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妇人,死死盯着偏帐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用一种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对着身边同样麻木的同伴,喃喃低语,声音不大,却像毒蛇的信子,钻进寒风里:

“看…看见没…连真龙天子…都压不住这瘟神爷的怒火了…这是…这是老天爷降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