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脚刚跨过青铜门,后颈就窜起一阵寒意。
黑雾像被煮沸的沥青,在周身翻涌着裹上来,玄影的尾巴紧紧缠住我手腕,皮毛扎得我手背生疼。
系统的警报声在识海炸响:“检测到空间折叠!检测到精神干扰波!”话音未落,脚底那股拽人的力道突然变成了托举,我整个人像被抛进了漩涡,眼前天旋地转,等再站稳时,鼻尖已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
是明霜常用的香粉味道。
“墨白,你不该来。”
清冷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我转头,明霜正站在青石板上,冰晶剑斜指地面,眉峰紧蹙的模样和往日无异,可她眼底没有半分温度——从前她看我时,哪怕只是颔首,眼尾的冰霜也会化出点暖意。
此刻她的瞳孔像结了层冰,倒映着我的影子,却像是在看陌生人。
“阿霜?”我下意识伸手,指尖要触到她衣袖时,右侧突然传来轻笑。
明璃倚着朱漆廊柱,赤焰珠在她掌心流转着暗红光芒,往日总爱凑过来的桃花眼此刻半阖着,语气甜腻得反常:“哥哥,这里容不下外人呢。”她的尾音轻轻勾着,可那股子亲昵劲儿像是被人用刀削平了,只剩刻意的虚浮。
我后槽牙咬得发疼。
三天前在演武场,明璃的欢呼穿透人群时,声音里带着雀跃的颤音;明霜朝我颔首时,眼尾的冰霜化得那样轻,像春雪落在初融的溪水里。
眼前这两个“明霜”“明璃”,连呼吸的频率都不对——明霜练武时习惯用鼻息,吸气短,呼气长;明璃说话时总爱先抿一下唇,刚才她轻笑时,唇瓣是直接扬起的。
“系统,扫描当前环境。”我捏紧银针囊,指腹蹭过囊上绣的玄鸟纹路——这是明霜熬夜绣的,她说玄鸟镇邪。
“滴——检测到精神幻阵,相似度87%。幻阵核心位于地下三十丈,含大量神魂侵蚀因子。建议启动醒神针法。”
我指尖掠过太阳穴,《玄体素针解》残篇里的“醒神归真针法”突然在脑海里翻涌。
这针法需要以银针刺激百会、风池、太阳三穴,借气血冲散神魂迷雾。
可太阳穴下是少阳经,扎偏半分就会头晕目眩——但此刻玄影正用脑袋蹭我的手心,它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像团小火焰,烧得我心里发稳。
“得罪了。”我对着空气说了句,两根银针刺入左右太阳穴。
针尖刚破皮肤,剧烈的刺痛就顺着神经窜遍全身,我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可再睁眼时,明霜和明璃的身影开始扭曲——明霜的冰晶剑变成了半截枯木,明璃的赤焰珠化作了一团黑雾,她们身后的朱漆廊柱正渗出黏腻的灰雾,像活物般蠕动着缠向我的脚踝。
“有意思。”
清甜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雾气里浮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她的面容似有若无,像是被水洗过的画卷,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眼尾缀着颗红痣,正饶有兴致地垂眸看我:“千年了,头回见有人用医道破幻阵。”
“阵灵?”我扯下扎在太阳穴的银针,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玄影跳上我肩头,对着那女子呲牙。
“算你聪明。”她指尖轻点,我脚边的灰雾突然暴涨,裹着腥气扑来。
我正要退,后颈突然一麻——那雾气竟缠上了我的神魂!
眼前又浮现出明霜明璃的脸,这次是在演武场后台,明璃举着伤药追着我跑,明霜捧着热粥站在廊下笑:“墨白,你总不肯好好养伤。”
“你心中所念,皆是虚妄。”阵灵的声音像根细针,戳进我识海,“他们若知你天生绝脉,早晚会拖累死——”
“住口!”我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嘴里炸开。
明璃追着我跑时,发间的海棠花总爱掉,她总说“哥哥捡的花没有灵气”,可每次我捡了新的,她又会偷偷别在鬓角;明霜熬的粥里总放着我爱吃的莲子,她总说“医修要养气”,可我知道,她是翻了三本书才查到莲子最合我体质。
灰雾突然退潮般散开。
阵灵的身影晃了晃,月白纱裙上的纹路开始崩裂:“好个至情至性……”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雾气里,“但幻阵……可不止一层。”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玄影突然竖起耳朵,对着我身后低吼。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急促的蜂鸣:“检测到恶意能量波动!检测到——”
“叮”的一声,什么东西擦着我耳畔飞过。
我本能地侧身,后腰撞到冰凉的石壁——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站在一座石洞里,洞顶垂着钟乳石,地面散落着残破的玉牌。
刚才那声“叮”是金属擦过石壁的声响,我顺着方向看去,洞角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正缓缓直起腰,玄铁剑在他掌心泛着幽蓝寒光。
是赵剑。
他的玄铁剑上还沾着石屑,显然刚才那一下是刺向我后心的。
此刻他抬头,眼里的狠厉比演武场时更盛,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墨白,你以为赢了演武场就能进仙府?这令牌……我要定了。”
我摸向腰间的青铜令牌,指尖刚碰到牌面,就感觉到一阵灼热——那是系统在警示。
洞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赵剑的眼神闪了闪,玄铁剑往前送了寸许:“交出令牌,我留你全尸。”
我捏紧银针囊,指腹触到囊底那枚最细的透骨针。
洞外的闷响越来越近,夹杂着细碎的石屑坠落声。
赵剑的剑尖微微发颤,显然也听见了——但此刻他盯着我的眼神,比洞外的动静更让我脊背发凉。
玄影突然扑向洞外,我借着它跃动的影子瞥向洞外——雾气里似乎有什么庞大的轮廓在蠕动,可不等我看清,赵剑的剑已经刺来。
“系统,定位幻阵核心。”我低声说,同时屈指弹出三根银针,“这次……换我送你份大礼。”
赵剑的玄铁剑带起的风擦着我耳后刮过,剑尖在石壁上迸出火星。
我后腰抵着的钟乳石突然裂开条细缝,凉意顺着衣摆钻进来——这是系统在警示我退路被封。
他这一剑看似直刺,实则暗藏挑、抹两式,分明是算准了我刚破完幻阵神魂未稳。
\"系统,定位赵剑膻中穴。\"我指尖在银针囊上快速点过,第七根透骨针已经滑入掌心。
玄影在我肩头炸毛,尾巴上的毛根根竖起,它喉咙里的低吼混着赵剑逼近的脚步声,像擂在耳膜上的鼓。
\"叮——目标膻中穴偏移0.3寸,建议修正角度。\"系统的机械音刚落,赵剑的剑风已裹着腥气扑到面门。
我侧身避开咽喉,玄铁剑擦着锁骨划过,布料撕裂声里渗出细密的疼。
他的手腕却在这时抖了抖,显然是发现我没像寻常修士那样慌乱——这正是我要的破绽。
\"御神九针·封脉。\"我屈指弹出三根银针,借着他收剑回防的力,精准扎入他肘中、曲池、手三里三穴。
赵剑瞳孔骤缩,玄铁剑当啷落地,他踉跄两步扶住石壁,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般鼓起来:\"你...你动了我的手太阴肺经?\"
\"不止。\"我又弹出六根针,分别刺向他的气海、关元、中极。
他的额角瞬间沁出冷汗,指尖刚摸到第一根针尾就触电般缩回——那些银针正顺着他的经脉微微震颤,每颤一次,他的气血运行就慢上一分。\"御神九针,针针锁的是奇经八脉。
你现在若强运功法,任督二脉怕是要当场爆裂。\"
赵剑的膝盖重重磕在石地上,玄铁剑在他脚边滚了两圈。
他仰头盯着我,眼底的狠厉褪成了惊惶:\"你...你明明只是医修......\"
\"医修就不能杀人?\"我弯腰捡起他的玄铁剑,剑刃映出我染血的脸,\"三天前你在演武场踩碎明璃的赤焰珠时,可曾想过她哭着蹲在地上捡碎片的样子?\"我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这令牌,是明霜用三天三夜替我温养的;这仙府,是我们三人约好要一起闯的。\"我压下剑刃,在他颈侧划出血线,\"你若再敢动他们,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玄体素针解》里'千虫噬骨'的滋味。\"
洞外突然传来沙哑的咳嗽声:\"小友,幻阵最忌情绪波动。\"
我猛地转头,石壁缝隙里挤进来个灰袍老修士,他手里攥着半块玉牌,上面的纹路和我腰间的青铜令牌有七分相似。
他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赵剑,又落在我脸上:\"老夫在这阵里困了二十年,才明白个道理——越是抗拒幻象,越是陷得深。\"他指了指我鬓角还在渗血的太阳穴,\"你刚才用针法破幻,倒不如...引着幻象走。\"
引着幻象走?
我望着脚边逐渐弥漫的灰雾,明霜和明璃的虚影又浮了起来——这次明霜手里捧着的不是冰晶剑,是我上次受伤时她熬的莲子粥,热气裹着甜香扑在我脸上;明璃举着的不是赤焰珠,是我在山脚下捡的野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他们不是假的。\"老修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幻阵的根,是你心里最真的念。\"
我忽然想起《玄体素针解》里的话:\"医者治身,亦治心。\"那些被我用针法强行驱散的幻象,其实是我潜意识里最害怕失去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接住明霜递来的粥碗——碗是凉的,可指尖触到碗底时,系统突然发出蜂鸣:\"检测到幻象共鸣!
检测到记忆锚点激活!\"
明霜的虚影开始凝实,她眼尾的冰霜真的化了,像春雪落在溪水里:\"墨白,小心烫。\"明璃蹦过来扯我袖子,鬓角的海棠花颤巍巍的:\"哥哥,这花比上次的香!\"她们身后的灰雾翻涌着退去,露出刻满符文的青铜门,门楣上的玄鸟纹路正泛着金光。
\"原来如此。\"我转头看向老修士,他却已经消失在石壁后,只留下半块玉牌在地上闪着微光。
赵剑还瘫在原地,望着我身后的青铜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幻阵的出口,是你心里的真实。\"月白纱裙的影子从门后浮出来,阵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她的身影融入金光里,最后一句话钻进我识海:\"杀阵无眼,且看你的至情至性,能不能护你周全。\"
我摸向腰间的青铜令牌,它烫得惊人,像是要把我的掌心烙出印子。
玄影在我肩头竖起耳朵,对着青铜门后低吼——门内传来的不是沉水香,是铁锈味的腥风,像有千万把刀在风中嗡鸣。
跨出第一步时,那股腥风裹着煞气扑面而来,我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等再睁眼,脚下是铺着碎骨的青石地,头顶悬着的不是钟乳石,是上千把带血的剑。
正前方的石碑上,血字还在往下淌:
\"杀阵开,心不坚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