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的尾巴在我手腕上卷了三圈,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像极了小时候在医馆翻《玄体素针解》时,指尖拂过绢帛古籍的纹路。
明霜的冰晶剑在东南方抖了抖,寒雾里裹着细碎的灵气波动——古家的支援怕是要到了。
“阿白,玄影的心跳声。”明璃突然凑近,发间的赤焰珠映得她眼尾泛红,“和你怀里那本《玄体素针解》残篇,脉律好像叠在一起了。”
我低头,玄影的小脑袋正抵着我心口。
残篇就藏在贴身的暗袋里,隔着两层布料,我能同时触到两种节奏:一种是灵狐鲜活的、带着热力的跳动,另一种是残篇里那道若有若无的、像被岁月磨旧的钟摆。
记忆突然清晰了些。
漫天星斗下,影渊灵狐的脊背泛着银芒,它脚下跪着的修士们额头贴着地面,他们腰间挂的不是储物袋,而是用兽骨穿成的链子,骨链上刻满我从未见过的符文——太初时代的驯兽师。
灵狐对着一轮青月长吟,月光落进它嘴里,凝成一枚流转着星辉的珠子,珠子里浮着幅地图,地图中央是座被九只玄鸟环绕的山。
“那是古家禁地。”我脱口而出,掌心的玄影猛地竖起耳朵,翅膀上的黑纹突然亮了一瞬,像在应和我的话。
明霜的冰晶剑“叮”地轻鸣,她抬眼时睫毛上凝了层薄冰:“古家祖训里说,禁地是初代族长坐化之地,连现任族长古天也只在继位时进去过一次。”
“但玄影的进化...”我摸着它翅膀上的星轨纹路,“青冥露不过是引子,真正的秘密在它血脉里。太初时代的驯兽师能让灵宠觉醒上古血脉,他们的传承,应该就藏在那幅地图里。”
明璃的赤焰珠烧得更旺,她伸手戳了戳玄影的翅膀尖:“所以我们要混进古家,找到禁地入口?”
“得找个由头。”树影里突然传来沙哑的咳嗽,老孙从枝桠后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烤鹿肉,“古家这月在收驯兽弟子,说是要复兴什么‘百兽堂’——我年轻时和古家老驯兽师喝过酒,他说过,禁地入口的守卫只认驯兽师腰牌。”
他拍了拍腰间的兽牙袋,里面传来幼兽的呜咽:“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装装指导老师,你们俩小娃娃扮成求学者。”他指了指明霜和明璃,又瞥向我,“至于你...把绝脉压一压,装成个被灵宠拖累的废柴弟子。”
我低头看了眼玄影,它正用舌头舔我虎口的旧疤——那是小时候偷偷练针时被断针戳的。
“废柴”这身份倒合适,毕竟古家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子弟,最看不起连气海境都没到的“弱者”。
三日后,我们站在古家山门外。
青石板被晨露打湿,门楣上“古氏驯兽”四个鎏金大字有些剥落。
古风抱着臂站在门侧,腰间玉牌闪着冷光——他昨天刚突破气海境巅峰,听说古天特意赐了他“监考官”的身份。
“这位小友。”他踱步到我面前,鼻息里喷着酒气,“你这灵狐...毛色倒稀奇。”
玄影缩在我怀里,耳朵蔫蔫地垂着,尾巴把自己裹成团——这是老孙教的“病弱灵宠戏码”。
我装出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回公子话,它自打出生就体弱,我...我是听说古家有养灵宠的秘方才来的。”
古风的手指突然掐住玄影后颈的软肉,玄影吃痛地呜咽,我喉头一甜——这小畜生,竟然真把痛觉传了过来?
“弱成这样也配学驯兽?”古风的拇指碾过玄影翅膀上的黑纹,瞳孔猛地一缩,“等等...这纹路...”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铜炉里的沉水香泼出来,混着他发抖的声音:“影渊灵狐...你是那天在温泉的墨白!”
明霜的冰晶剑在袖中发出轻响,我按住她的手背,抬头时露出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公子您认错人了吧?我叫...叫狗剩,家住西荒村——”
“够了!”古风抄起腰间玉牌,青光在他掌心凝成锁链,“古家禁地的影渊灵狐图录,我倒背如流!你这灵狐的翅膀纹路,和图录里的分毫不差!”他转身对门内守卫吼道,“把这三人扣下,我去禀告族长!”
守卫的刀枪瞬间围了上来,老孙突然咳嗽着挤到前面:“小友莫要动怒,这孩子确实是我从西荒带来的,您看这腰牌——”他摸出块磨得发亮的兽骨牌,“我和贵家老驯兽师是过命的交情,总不能看着他绝了传承吧?”
古风盯着兽骨牌看了半刻,脸色忽青忽白。
最终他甩袖冷笑:“行,你们先进去。但我会派人盯着——要是敢耍什么花样...”他扫过玄影,“我就把这灵狐剥了皮,给我新得的火鳞豹做褥子。”
深夜,古家后山。
我贴着墙根摸进禁地,玄影缩在我领口,它的体温透过衣襟渗进来,像团活火。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禁地入口的石门上刻满兽纹,最中央是只展翅的玄鸟——和记忆里的地图分毫不差。
“血脉封印。”明霜的声音从传音玉符里传来,“古天在继位时滴过心头血,所以只有古家血脉能开。”
我摸出混沌钥匙,这是老祖剥离我根骨时意外触发的东西,此刻它在掌心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钥匙尖端刚碰到石门,整座山突然震颤,玄鸟的眼睛泛起金光,石门上的兽纹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咬向我的手。
玄影猛地窜出来,翅膀上的黑纹连成星图,它张开嘴,一道银芒裹着记忆里那枚星辉珠射向石门。
混沌钥匙突然发出龙吟,两种力量撞在一起,石门“轰”地裂开条缝隙,漏出里面浓重的灵气,混着股熟悉的药香——和玄影进化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正要往里探,身后突然响起衣袂破空声。
那是种让人血液凝固的威压,像有座山突然压在背上。
玄影炸起全身银毛,挡在我面前发出低吼。
“擅闯古家禁地,该当何罪?”
苍老的声音裹着罡风扫过耳际,我转身时,看见月光里站着个白发老者,他腰间挂着九枚兽首环,每枚环上都缠着活物的嘶鸣——古天,混沌之境舍身境的强者,正提着盏青铜灯,灯芯上的火苗是血红色的。
玄影的毛发在我面前炸成一团银雾,它喉咙里滚着低沉的威胁声,可我知道那点气势在古天面前连涟漪都算不上。
舍身境强者的威压像块烧红的铁板,压得我肩胛骨生疼,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这是血脉在本能地预警危险。
“擅闯古家禁地,该当何罪?”古天的声音像块磨了千年的玄铁,每一个字都能凿穿石壁。
他手中青铜灯的血焰突然暴涨三寸,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戾气,“你当我古家是随便能钻的鼠洞?”
我舌尖抵着后槽牙,强压下喉头的腥甜。
玄影的尾巴悄悄缠上我的手腕,传来细碎的灵识波动——它在说“别怕”。
我盯着古天腰间九枚兽首环,环上活物的嘶鸣突然变得清晰,是九只被封印的上古凶兽,每只都在疯狂撞击封印:“古族长,我来不是为偷。”
“哦?”他眯起眼,青铜灯往我面前一送,血焰映得我半边脸发烫,“那你倒是说说,影渊灵狐撞开我家禁地石门,算什么?”
“灵宠进化的秘密。”我迎着他的目光,玄影翅膀上的星轨纹路突然亮如银河,“太初驯兽师能唤醒灵宠上古血脉,这传承若被一个家族私藏,当今天下多少灵宠要困在凡躯里?”
古天的瞳孔骤然收缩,兽首环上的凶兽嘶鸣猛地拔高,有两只竟撞裂了半道封印。
他身后的古家守卫瞬间围拢,刀枪上的灵光连成一片网,明霜的冰晶剑在我左侧三寸处凝成虚影——她在等我下令。
“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古天突然冷笑,抬手间九道兽影从环中窜出,“给我拿下!活的!”
兽影带起的腥风刮得我脸颊生疼,玄影猛地扑到我肩头,银爪划开一道防御光罩。
可我的注意力突然被右侧的动静扯走——古风不知何时绕到了明璃身后,他腰间的玉牌迸出青光,一条灵气锁链“刷”地缠住明璃的手腕!
“阿璃!”明霜的冰晶剑刺向古风,却被守卫的刀阵挡住。
明璃的赤焰珠在挣扎中跌落在地,她回头时眼尾的红痣被泪水晕开,声音里带着颤:“阿白,别管我——”
古风的手死死扣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摸出把淬毒的短刃抵在她喉间:“交出影渊灵狐!不然我现在就割了她的喉咙!”他的呼吸喷在明璃耳后,带着股腐臭的酒气,“你不是厉害吗?不是能骗得全族团团转吗?来啊!”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玄影在我肩头炸毛的触感突然变得模糊。
明璃的手腕被锁链勒出红痕,她的目光却稳稳锁着我,像是在说“我信你”。
古天的兽影已经扑到面前,最近的那只火鳞豹张着血盆大口,我甚至能看见它獠牙上的涎水。
“玄影。”我低声唤了句,手指轻轻抚过它耳尖。
灵狐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像团被风吹散的银雾,下一秒便出现在古风背后。
它翅膀上的星轨纹路连成完整的星图,爪子精准地扣住古风握刀的手腕——
“啊!”古风的短刃当啷落地,玄影的尖牙已经抵住他喉结,“你...你敢咬我?我是古家嫡脉——”
“再动就咬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医馆里给病人下针。
明璃趁机用手肘撞向古风腹部,他吃痛松手,她反手抓住锁链往回一扯,古风踉跄着撞进守卫堆里。
“好手段。”古天的声音冷得能冻住灵气,他指尖掐了个法诀,九只兽影突然合并成只三头巨狼,“但你以为这样就能——”
我没等他说完。
玄影的尾巴卷住我手腕,带着我往石门的缝隙里猛冲。
兽影擦着我后背掠过,刮破了道袍,火辣辣的疼。
石门内的灵气像张网兜住我,混着的药香突然变得浓郁,是玄影进化时闻到的那种,带着点苦艾和龙涎香的味道。
里面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摆着本青铜封皮的古籍,封皮上刻满我熟悉的符文——和《玄体素针解》残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我扑过去抓起古籍,手刚碰到封皮,整本书突然泛起金光,一道半透明的光影从中浮起。
那是个穿墨色道袍的老者,眉眼间和我有七分相似。
他的手指抚过虚空中的星图,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灵渊之心...是唤醒沉眠血脉的钥匙。墨氏子孙,若你见此影,必是寻到了太初驯兽传承。记住,灵宠与修士的羁绊,从来不是主仆,是...共生。”
他的影像逐渐模糊,最后消散前突然看向我:“小心古家的兽首环,那里面锁着...灵渊界的罪...”
“轰!”石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话音。
古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腰间的兽首环全部裂开,九只凶兽的嘶吼震得石室摇晃。
玄影从我肩头窜起,银芒裹着星辉珠迎向扑来的兽影,明霜和明璃的身影也闪了进来,冰晶剑和赤焰珠同时亮起。
我的手指死死攥住古籍,封皮上的符文突然烫得惊人。
门外传来老孙的大喝:“小友!后山的传送阵被我启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我拽住明霜的手腕,明璃抄起地上的赤焰珠,玄影一口叼住古籍。
石室的穹顶突然裂开道缝隙,月光漏进来,照见古籍扉页上刚浮现的几个字——《灵宠血脉本源录》。
古天的怒吼在身后炸响:“给我追!”但老孙的传送阵已经启动,灵气漩涡裹着我们的身影。
我最后看了眼石室中央,那道墨家先祖的光影竟又浮现了一瞬,他的口型分明在说:“灵渊界...”
传送的眩晕感涌来时,我怀里的传音玉符突然震动。
明璃凑过来看了眼,挑眉道:“玄冥仙府?三个月后开启?”
我捏紧古籍,玄影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
古天的兽吼、明霜的冰剑轻鸣、明璃的赤焰珠噼啪声,在传送的灵气风暴里渐渐模糊。
但先祖的话像根细针,扎进我脑海最深处——
灵渊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古家的兽首环,又为何锁着与它相关的“罪”?
(远处,一座被黑雾笼罩的仙府突然震颤,门楣上“玄冥”二字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流转的幽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