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启门
地底下的轰鸣震得陆九溟耳膜发疼,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在太阳穴跳动的声音——那声音与地底传来的闷响竟同频共振,像是某种血脉里的呼应。
白小芩的手突然攥紧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却又带着几分发烫的颤意:“九溟,门后有东西在等你。”她仰起脸时,九曜面具上的宝石正泛着幽蓝光芒,映得眼底的焦急愈发清晰,“是……很古老的、很亲切的东西,也许是你真正的源头。”
陆九溟低头看她,少女眼尾泛红,像是被某种力量灼烧着,却仍强撑着稳定心神。
他想起方才她为他挡下袁天罡的黄泉杖时,后背衣料被诡血腐蚀出的焦痕,此刻那些痕迹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你感知到了什么?”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雕刻傩面留下的印记。
“像是……母亲在唤孩子回家。”白小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陆九溟心头一震。
他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翻到的《归藏·巫祀篇》残页,里面记载过“巫灵认主”的典故,可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竟比古籍上的铅字鲜活百倍。
“那是前朝最后的秘密所在——归藏秘境。”季寒山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陆九溟转头,见老主簿正用断命钉抵住地面,玄色官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额角还挂着方才与阴兵相搏时的血痕。
他向来冷肃的眉眼此刻竟带了丝释然,“我找这地方找了三十年,原以为要带进棺材……没想到是你。”
话音未落,一团暖黄的光突然撞进陆九溟视野。
墨十三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半张脸还是纸做的,泛着陈旧的米白,另一半脸却浮着活人特有的血色——那是他用最后一丝人魂维持的模样。
“接着。”他将一盏巴掌大的灯笼塞进陆九溟掌心,灯身是用染血的黄表纸糊的,灯芯浸着墨汁,“这是我用自己最后一丝人魂炼制的。”纸扎匠的声音轻得像纸片摩擦,却比任何誓言都重,“它能让你在归藏秘境中看清真相。”
陆九溟指尖触及灯笼的瞬间,有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那是活人才有的温度。
他抬头看墨十三,对方眼尾的纸纹正缓缓裂开,露出底下渗着墨汁的血管。
“别做别人的棋子。”墨十三突然笑了,纸做的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去做你想做的事……就算最后只剩张纸片,我也替你高兴。”
“十三!”白小芩惊呼一声,就要去扶他。
墨十三却摆摆手,后退两步,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卷走的纸灰:“我早该走了……替我看一眼真正的阴籍原典,成吗?”
陆九溟喉头发紧,攥紧了灯笼。
灯芯“噗”地燃起来,暖黄的光在他掌心晕开,竟在虚空中照出一条泛着金纹的道路,直通那道刻满归藏巫文的石门。
“你真的要去?”
沙哑的男声从石门旁传来。
李无命不知何时现身,玄色阴判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半块阴判印在他腰间晃荡,正是方才他与袁天罡相搏时崩裂的那半块。
他望着陆九溟的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有疼惜,有释然,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悲怆:“那里面藏着的不只是你的过去……还有整个大胤的未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简,递过来时指节泛白。
陆九溟接过,玉简便传来刺骨的凉意,上面刻着的巫文正随着他的触碰缓缓发亮。
“这是前朝钦天监留下的最后一份‘巫典残片’。”李无命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惊动什么,“当年我师父说,能解开归藏秘密的人,掌心会有命源印的光……现在看来,是你。”
“陆九溟!”
暴喝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袁天罡不知何时冲破了阴兵阵,黄泉杖上缠着的诡蛇正吐着信子,他眼眶泛着青黑,嘴角还挂着诡血,哪有半分国师的威严:“你若真进去,便是毁我百年布局!”他挥手祭出黄泉锁链,锁链上的骷髅头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朝陆九溟面门缠来。
白小芩眼疾手快,反手从腰间抽出傩面刺——那是用她祖先骸骨打磨的短刃,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
“叮”的一声脆响,刺尖精准挑中锁链关节处的薄弱点,锁链应声而断,坠地时溅起一串火星。
“这一世,他的命他自己选。”她护在陆九溟身前,九曜面具上的宝石全部亮起,映得她侧脸像尊古玉雕成的神像。
袁天罡的脸在阴影里扭曲成恶鬼模样,他举起黄泉杖就要再攻,却突然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季寒山收了断命钉,指节抵在唇间吹了声短哨:“归藏秘境有上古巫灵镇守,你进不去的。”他转头看向陆九溟,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陆九溟深吸一口气。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掌心灯笼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管,能闻到白小芩发间残留的沉水香——那是她每日雕刻傩面时用的香。
他望着眼前泛着金纹的道路,望着石门上那些他曾在古籍里见过却始终不解其意的巫文,突然想起韩九叔消散前的笑,想起楚惊鸿举着断刀喊“以阴判之力助他”时的热血,想起墨十三递灯笼时眼底的温柔。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像是对某段沉睡的记忆,又像是对自己。
抬脚跨过石门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悬浮于虚空的青铜殿中。
四周漂浮着无数阴籍残卷,每一页都泛着幽光,上面的字迹他竟全部认得——那是他曾在义庄油灯下抄录过的洗冤要诀,是白小芩教他的巫傩咒文,是季寒山在雨夜里口授的《洗冤鬼录》残章。
殿中中央,一座青铜祭台上静静躺着一本古籍。
封皮是陈旧的玄色,边角磨损得厉害,却仍能看出上面用金漆描着“归藏巫典”四个字。
陆九溟一步步走近,心跳越来越快,快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当指尖触及书脊的刹那,有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窜进脑海,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带着电子音质感的声音:“欢迎回家,七号。”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满殿漂浮的阴籍残卷。
再低头时,古籍已经自动翻开,第一页上用朱砂写着一行血字:“归藏十二伪身,唯七号未灭,今为命源之主。”
陆九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穿越前做的那个怪梦——在一片雪白的空间里,有个声音总在喊“七号,实验体数据异常”;想起阴籍图谱最初觉醒时,残页上浮现的“实验日志”;想起李无命递玉简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原来他的“穿越”,从来都不是偶然。
“轰——”
整座青铜殿突然剧烈震动。
陆九溟踉跄着扶住祭台,看见古籍上的血字正在渗出鲜血,滴在青铜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体内的命源印、归藏卷、鬼门钥突然同时发烫,像是要挣脱他的身体。
“九溟!”
白小芩的声音穿透虚空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陆九溟抬头,看见石门处映出她担忧的脸,季寒山和李无命站在她身后,正对着他打手势。
他低头看向古籍,第二页的字迹正在缓缓浮现,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就要翻向下一页。
与此同时,他体内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