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光线昏暗,空气污浊。那老道士眯着醉眼,凑近了些,几乎将脸贴到石磊面前,仔细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让石磊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咦?怪哉…真他娘的怪哉…”老道士忽然猛地向后一仰,酒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你小子…印堂发黑,乌云罩顶,这…这不仅仅是晦气…你这是惹上‘阴债’了!还是…还是‘水债’?!不对…不对…你身上怎么既有‘纳债’的浊气,又有…‘拒债’的伤痕?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收了水里来的不义之财,又…又吐口水得罪了债主?!”
石磊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道…道长!神仙!您…您怎么都知道?!求您…求您救救我!”
“哼!贫道云游四方,什么阴司阳间的破烂账没见过?”老道士得意地哼了一声,又仰头灌了一口劣酒,酒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更添几分疯癫,“但这‘水债’最是难缠…水下的那些家伙,执念深得能拴住龙王爷,记性好得能记住八百年前的芝麻粒儿!欠它们一点恩惠,几文铜钱,它们能记你几辈子!变着法儿地要还给你,还得干干净净,它们才好脱身去投胎…可你若是收了,嘿嘿,这因果可就大了去喽!轻则破财生病,走背字倒大霉,重则…家破人亡,性命难保!”
“那…那要是拒了呢?像…像我用…”石磊急切地追问,几乎语无伦次。
“拒?”老道士猛地打断他,一双醉眼骤然射出锐利的光芒,如同鹰隼,“拒了,就是打了债主老爷的脸!臊了它们的面皮!它们会觉得你看不起它们的‘报答’,会恼羞成怒!一次比一次送得多,一次比一次逼得狠!软的硬的轮着来,直到你收下,或者…它们觉得你这人不开窍,换个方式‘报恩’,比如…直接拉你下去陪它们作伴,嘿嘿,那也算‘两清’了…”
这番话比老渔夫说的更加直白、更加骇人,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残酷的真相狠狠凿进石磊的脑海,让他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不过嘛…”老道士话锋一转,晃着酒葫芦,眼神又变得混沌起来,带着点稀奇打量石磊,“你小子…倒也有点意思…居然懂得用‘童子阳唾’去拒债?这可是老掉牙的凶险法子啦,一口至阳唾沫,抵得上三斤朱砂符纸,能暂时惊退它们…但也只是泼水止沸,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它们…记仇哩…”
“求道长指点一条明路!求求您!”石磊噗通一声跪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老道士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庙外流淌的河水,长长地、含混地叹了口气:“唉…孽债还需孽债还。它们铁了心要还,你硬拦是拦不住的。堵不如疏…你得让它们还。但怎么还,还什么,这里头有讲究。它们若送金银财宝,那是买命钱,你绝不能要,沾都不能沾!但它们若送些…嗯…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像是石头子、烂瓦片、或者帮你赶走只恶狗、找到个丢了的铜板这类无伤大雅的小忙…你受了,或许…或许能暂时安抚它们,让它们觉得‘债’减轻了一点,能稍微消停点…记住喽,莫贪大,莫起歹心,更不能再随便吐口水激怒它们…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喽…”说完这番似是而非、玄之又玄的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精神,酒劲再次上涌,身子一歪,瘫软在稻草堆里,鼾声大作,任凭石磊如何磕头呼唤,也不再理会了。
石磊失魂落魄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破败的河神庙。老道士的话在他脑中嗡嗡作响,如同缠绕不休的苍蝇。
让它们还,但不能要钱财?还要接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报答”?这该如何把握?这疯道士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