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
他看着蛹壁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悲痛:
“坏…坏了…猴三…猴三他真的…被这鬼东西…给吞了…”
“不是吞了。”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破了胖子的哀恸。
她手中的墨色弯刀并未放下,刀尖依旧稳稳指向那蠕动着试图愈合裂口的银色肉膜,以及肉膜裂口深处悬浮的巨蛹。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手术刀,死死钉在蛹壁上那张痛苦人面浮雕的额头位置!
“那就是他。” 葛云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穿透力,在死寂的虚空中回荡,
“而且…他是自愿的。”
“自…自愿?!” 我失声惊呼,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
然后猛地看向那巨蛹,蛹壁上猴三那张扭曲的人面浮雕依旧无声地“哀嚎”着,看不出丝毫“自愿”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
蛹内,猴三那冰冷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奇异“愉悦”,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片在摩擦,
“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小丫头,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自认…伪装得还不错。”
那声音不再刻意模仿之前的恐惧,而是彻底显露出一种非人的漠然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葛云衣墨玉般的眼眸寒光更盛,她缓缓抬起左手,纤细的指尖隔着虚空,精准地点向蛹壁上人面浮雕的额头中心:
“枫树林。”
她的声音如同从古墓深处传来,冰冷而清晰:
“在枫树林,在我们都以为你中毒时,你额头浮现出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黯淡的…‘枫叶’状印记!”
“那印记并非中毒太深产生的淤痕或尸斑。它的线条古拙、内蕴神韵,带着一种近乎血脉图腾的烙印感!”
> “那是古苗疆‘十二峒’核心遗族才可能拥有的…‘母树之痕’!是血脉深处与‘枫树母亲’(生命源头象征)连接的古老印记!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失传、稀释,近乎绝迹!”
她的目光扫过我和胖子惊骇的脸,最后落回巨蛹:
“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你,猴三,拥有这个印记!”
“枫…枫叶印记?!古苗疆遗族?!” 我如遭雷击!脑海中瞬间闪过石壁上第一幅图腾——那象征生命之母的枫树林!
他猛地看向那巨蛹,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起:“难道…难道他是…?!”
“长生人!” 胖子反应极快,赤红的双眼爆发出骇然的光芒,他指着巨蛹失声吼道,
“他他他…他是长生人?!真正的长生人?!活了…活了他妈几千年的老妖怪?!!”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炸响!如果猴三是长生人,那之前的一切——他的胆小、他的恐惧、他的“牺牲”…全都是精心伪装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到这最终的巢穴?!
“不是。”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水浇灭了胖子惊骇的猜测。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银蛹壁,直视其核心:
“他不是长生。”
“他是在…试着长生!”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残酷:
“看他现在的状态!困于蛹中,意识被扭曲,形态介于人与非人之间,需要不断吞噬‘人气’与灵魂能量来维持存在和推动‘蛹化’…”
“他额头那‘母树之痕’虽然古老,*黯淡无光,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这绝非真正获得‘长生’、与天地同寿者应有的状态!”
“他只是一个…窃取了古老遗族血脉、妄图通过这银蝶蛊邪术和‘攀月’仪式,强行冲击那虚无缥缈‘长生’境界的…失败品!或者说…正在走向失败的‘实验体’!”
“他活的时间或许比普通人长得多,依靠某种秘法或蛊虫苟延残喘…但距离真正的‘长生’…他还差得远!
他体内的‘银蝶蛊’,远未达到七次蛹化后那种‘完美’的平衡与掌控,反而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需要源源不断的‘养料’!”
“沙…沙沙沙…哈哈…哈哈哈…”
葛云衣的话音刚落,蛹内猴三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冰冷的戏谑,而是变成了一种混合着金属!
摩擦声的、沙哑而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在巨大的肉膜腔道内回荡,充满了被戳破最隐秘痛处的怨毒、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
随着这诡异的笑声,那悬浮的银色巨蛹猛地剧烈蠕动起来!
半透明的蛹壁表面,那张属于猴三的痛苦人面浮雕瞬间变得更加扭曲、狰狞!
人面周围的蛹壁上,开始浮现出更多细密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银色纹路,疯狂地吸收着肉膜腔道内流淌的粘稠银液!
蛹壁上猴三那张脸,嘴巴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尖啸!
透过那半透明的蛹壁,陈忘川和胖子惊恐地看到,蛹内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其头部位置,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
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充满无尽恶意的恶魔之眼!
“小丫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猴三那沙哑癫狂的声音,如同无数细针扎入三人的脑海,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不过…没关系…等我把你们最后一点‘灵光’也吞掉…补全这最后一步…我就能…”
巨大的银色肉膜腔道因蛹的剧烈蠕动而疯狂震颤!恐怖的吸力再次倍增!
这一次,不仅是灵魂的拉扯,连覆盖着银色粉尘的第十二级银阶都开始微微震动,仿佛随时会崩解!深渊之下,无数扭曲的银色怨灵投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向上抓挠!
恐怖的吸力倍增,第十二级银阶在脚下震颤,深渊怨灵的无声尖啸仿佛要刺穿耳膜。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恍然大悟的惊悚感直冲天灵盖!
看着那在银色巨蛹中蠕动、散发出无尽恶意的模糊人形,一个之前被无数恐怖细节掩盖的、极其关键的疑点猛地清晰起来:
“等等!” 我失声喊道,声音在强大的吸力中有些变形,
“难道…难道猴三当初在寨子外失踪…根本就不是意外?!他…他知道怎么进入这里!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鬼地方‘再次遇见’他…全是他计划好的?!”
“没错。” 葛云衣的声音冰冷依旧,如同寒铁交击,清晰地穿透了猴三的癫笑和空间的震颤。
她手中的墨色弯刀幽蓝寒芒暴涨,硬生生在身前撑开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暂时抵御着那恐怖的魂噬吸力。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脚下布满银尘的台阶和远处那仿佛随时会崩塌的“银月村”轮廓,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冰冷:
“从踏入这片被诅咒之地的第一步起,我们就陷入了精心编织的神经陷阱。”
“刚进入这个地下空间时,石壁上那些古老图腾,不仅仅是在讲述故事。它们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强大而邪异的磁场辐射!这种辐射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干扰、扰乱着我们的大脑神经信号!”
“紧接着,是银月村里弥漫的那股诡异香气。”
葛云衣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回那被银色粉尘覆盖的“村落”,“那香气绝非寻常花草,而是某种混合了强效神经毒素与致幻成分的蛊毒!
它顺着我们的呼吸侵入,如同蚀骨的毒虫,进一步麻痹感官,毒蚀我们的判断力!”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锥凿开虚妄:
“磁场扰乱神经,香气毒蚀心智。两者叠加,便在我们脑中构建了一个…巨大的、基于我们自身认知和潜意识的…‘真实幻境’!”
胖子正拼命运转他那被吸力搅得一团浆糊的脑子,试图理解这比鬼打墙还邪门的事儿,听到葛云衣的话,下意识地吼道:
“啥…啥意思?!葛姑娘你说清楚点!啥叫‘真实幻境’?!”
我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死死盯着那疯狂蠕动的巨蛹,
又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在深渊边缘若隐若现、此刻显得无比虚幻的“银月村”废墟,声音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替葛云衣解释道:
“胖哥!葛姑娘的意思是…除了猴三这个‘导演’,我们‘看到’的、‘经历’的大部分东西——
整个银月村的废墟、那些挂满石柱的巨蛹、飞舞的人面银蝶、枯萎的人皮、甚至这要命的‘十二级银梯’和眼前这个鬼巢穴…可能…可能都是假的!”
“是那图腾磁场和毒香扭曲了我们的感官和思维,让我们的大脑按照猴三预设的剧本、或者说按照我们内心深处对‘苗疆秘地’、‘长生邪术’的恐惧与想象…自行构建出来的幻觉!”
“我们以为在探索,在解密,在战斗…实际上,我们的身体可能只是在原地打转,或者在某种引导下,走向猴三真正想要我们到达的地方!
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恐怖景象,都是我们**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
“放屁!”
胖子听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猛地指向身后那片在深渊边缘、被银尘覆盖的断壁残垣,声音因为极度的荒谬感和一丝恐惧而拔高,
“那村子!那村子就在那儿!看得见摸得着!还有那些挂着的蛹!老子用工兵铲都砸过!怎么可能是假的?!幻觉能这么真?!”
胖子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陈忘川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也为了彻底粉碎胖子心中最后一点“真实”的凭依——
“嗡…咔嚓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突然从他们脚下的第十二级银阶传来!
紧接着,在我、胖子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光滑如镜、散发着冰冷伪月华的银阶表面,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竟然荡漾开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
随着波纹扩散,银阶那坚实的“质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透过那正在消散的“月华”,他们惊悚地看到,这所谓的“银阶”之下,赫然是…粗糙、冰冷、覆盖着厚厚黑色苔藓和某种发光菌丝的原始岩石!和他们之前走过的通道地面并无二致!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胖子猛地扭头,再次看向深渊边缘那片“银月村”废墟的方向!
只见那片区域的空间,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
那些残破的吊脚楼、挂满人蛹的石柱、飞舞的银蝶、甚至地上枯萎的“人皮”…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的光影中变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它们的颜色在飞速褪去,形态在崩塌溶解,仿佛一幅被泼了强酸的油画!
而在这些崩解的“幻象”深处,隐约露出了被掩盖的…真实!
依旧是冰冷的、覆盖着发光菌丝的岩壁和地面!
只有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如同巨大神经脉络般的银色菌丝网络,在那些真实的岩壁和地面上微弱地搏动、蔓延!
正是这些诡异的菌丝网络,之前构成了他们眼中“真实”的村落景象!
“嘶…”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让他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他亲眼看到,一根他之前用工兵铲狠狠砸过、以为无比坚硬的“石柱”,此刻在幻象崩塌中,竟然溶解成了几缕飘散的、散发着微光的银色粉尘,融入了下方搏动的菌丝网络之中!
他砸的,根本不是什么石柱,而是…一团高度凝聚的、由神经毒素和致幻能量构成的“幻象实体”!
“看…看到了吗?!” 我的声音带着颤抖,指着那正在崩塌的“村落”,
“除了猴三…都是假的!都是我们脑子里…被毒香和磁场催生出来的噩梦!”
“沙沙沙…哈哈哈…” 蛹中猴三那沙哑癫狂的笑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无尽的嘲弄和快意,
“不错…不错!脑子转得挺快!可惜…太晚了!
你们知道了又如何?你们的神经…早已被我的‘梦引’和‘蚀魂香’深度侵蚀!你们的意识…早已和这片‘月蚀之域’的核心…我的蛹…深深绑定!”
随着猴三的话语,那巨大的银色巨蛹蠕动得更加疯狂!
蛹壁上猴三那张痛苦而狰狞的人面浮雕,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陈忘川和胖子!
一股比之前更直接、更霸道的**精神冲击,混合着那恐怖的魂噬吸力,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向三人!
葛云衣手中的墨色弯刀发出尖锐的嗡鸣,幽蓝的冰芒与那无形的精神海啸猛烈碰撞!
她脚下的“银阶”幻象彻底崩碎,露出了下方真实、冰冷的岩石。
她立于真实的岩石之上,墨色的眼眸却比深渊更冷,刀锋直指那散发着终极恶意的巨蛹核心:
“绑定?那就…斩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