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三化为银色粉尘、融入第四阶人面浮雕的惨烈景象还在眼前,深渊中无数扭曲银魂的无声哀嚎仍在脑海回荡,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
胖子赤红着双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灵魂深处的空洞钝痛未消,又被这深渊的疯狂怨念冲击得摇摇欲坠。
“猴三…兄弟…” 胖子盯着第四阶上那张痛苦扭曲、依稀带着猴三麻木神韵的新人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缝间渗出鲜血都浑然不觉。
“守住!”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墨色弯刀上爆发的幽蓝寒芒硬生生在翻腾的绝望银雾中劈开一道缝隙,暂时逼退了那些抓挠撕扯的怨灵手臂。
她墨玉般的眼眸扫过悲痛欲绝的胖子和脸色惨白的陈忘川,没有丝毫安慰,只有刺骨的决绝:“不想死,就继续!”
“上面…上面还有什么鬼东西等着?!” 胖子嘶哑地低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银梯向上望去。
上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此刻仿佛翻滚着更加浓稠的恶意。
“走!” 葛云衣不再多言,墨色弯刀划破凝滞的空气,率先踏上了第五级银阶!
我强压翻腾的心绪,紧随其后。每一步踏上新的台阶,都如同踏入新的炼狱!
第五阶:脚下银阶滚烫与冰寒交替的瞬间,脑海中闪现的是童年与伙伴在溪边无忧无虑嬉戏的纯粹快乐。
但这份快乐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那股冰冷贪婪的力量硬生生抽走!灵魂深处留下一种空落落的、仿佛失去珍宝的茫然与失落。台阶上,一张带着孩童般天真、却又扭曲贪婪笑容的人面纹路微微亮起。
*第六阶:*踏上,剧痛袭来。闪现的是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失恋,那种心碎与自我怀疑的痛苦。
同样,痛苦连同其中的卑微与不甘,被瞬间剥离!
留下的是一种奇怪的、冰冷的“平静”。台阶上浮现一张带着嘲讽和满足的青年面孔。
第七阶:身体明显感觉到一阵虚弱,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了一丝。
脑中闪过的是自己第一次下墓探险,面对未知的强烈刺激与征服感。
这份对冒险的原始激情,连同那份悸动,被抹除!台阶上的人面,变成了一个略显成熟、却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满足笑容的“陈忘川”!
*第八阶、第九阶…*每一次踏上,都伴随着更强烈的虚弱感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空洞。
珍贵的记忆碎片——母亲温暖的怀抱、师父严厉却关切的教导、与胖子、猴三在生死关头肝胆相照的情谊…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堡,一片片被强行剥离、吞噬!
脚下台阶上的人面浮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他不同时期的样子,从少年到青年,每一张脸都带着那种被“喂饱”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笑容!
仿佛在无声地嘲弄:看,你的一切,终将成为我的养分!
胖子跟在后面,同样步履维艰。他踏上台阶时,没有太多记忆被抽离的痛苦(他神经大条,深刻记忆本就不多),但生命力被抽取的虚弱感却极其明显!
踏上第六阶时,他鬓角已见明显的灰白,踏上第八阶时,呼吸已变得粗重,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他脚下的台阶,浮现的人面大多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蛮横贪婪的气息。
葛云衣走在最前,承受的压力最大!她脚下的台阶,每一次亮起的人面纹路都极其扭曲、模糊,仿佛在疯狂挣扎,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怨毒!
她握刀的手依旧稳定,刀身上的幽蓝寒芒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冰冷,如同极地永不熄灭的寒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剥夺之力。
她墨色的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抗拒场域。
三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绝望的深渊之上,顶着灵魂被不断剥离的痛苦和生命力的流逝,艰难地向上攀登。第十阶…第十一阶…
终于!
葛云衣的脚步,踏上了那最后一级——第十二级银阶!
我和胖子紧随其后,踉跄着踏上这象征着“攀月永生”的终点。
然而,眼前所见,彻底粉碎了任何关于“明月”、“祖灵”、“永恒乐土”的幻想!
没有浩瀚星空,没有皎洁明月,没有神圣的祭坛!
前方,只有一片令人灵魂颤栗的、巨大、蠕动着的银色肉膜!
这肉膜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某种史前巨兽腔道入口般的洞口!
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蠕动着!肉膜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浮雕纹路!
仔细看去,那些纹路赫然是无数扭曲、痛苦、疯狂的人面与缩小、变形、同样透着怨毒的蝶翼交织而成!
这些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神经,在肉膜表面微微起伏、搏动,散发着与十二级银梯同源的、却强烈了千百倍的冰冷伪月华!光芒流转,映照得那些痛苦的人面浮雕如同在无声地哀嚎!
更令人作呕的是,那巨大的肉膜腔道入口边缘,不断渗出粘稠、冰冷的银色液体,
如同巨兽分泌的唾液,顺着肉膜的褶皱缓缓流淌、滴落,在下方虚空中拉出长长的、闪着微光的银丝,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金属腥甜、腐烂血肉和无数怨念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猴…猴三呢?!” 胖子喘着粗气,眼睛在巨大的肉膜入口处疯狂扫视,声音嘶哑绝望,
“他…他是不是被这怪物…给…给吃了?!”
此时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通往永生的门户?
分明是通往某个恐怖生物体内、或者某种邪异能量核心的食道入口!*那些肉膜上痛苦的人面蝶翼纹路,与银梯台阶上吞噬记忆和生命后浮现的人面何其相似!
难道说…这整个“月蚀之巢”,就是用无数攀登者的灵魂和血肉…浇灌、构筑而成的?!
“月蚀之巢…入口。”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穿终极虚妄的寒意。她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锥,死死钉在那蠕动肉膜的最深处,那里翻滚着更加浓稠、更加邪异的黑暗。
“所谓‘攀月’,终点不过是…回归蛊巢,成为这‘蝶神’,或者说,是那位将军野心最终孕育出的怪物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
“呼——!!!”
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吸力,猛地从那巨大的肉膜腔道深处爆发出来!
这吸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我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
脑海中残存的、未被银梯剥夺的珍贵记忆碎片——母亲慈祥的笑容、师父临终的嘱托、胖子粗豪却真诚的吼声…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吸力连根拔起,投入那蠕动的肉膜深渊!
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被撕裂、被溶解的剧痛!身体虽然还站在原地,却感觉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被吸走!
“呃啊——!”
胖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他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涣散,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诱惑又极其恐怖的东西,正被那吸力强行拉扯着精神!
葛云衣首当其冲!她墨色的长发被无形的吸力向后狂舞,衣袍猎猎作响!
但她站得如同钉在银阶上的标枪!手中的墨色弯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幽蓝冰焰!
冰焰熊熊燃烧,在她周身形成一个不断被吸力压缩、却又顽强抵抗的寒冰力场!
刀锋指向那蠕动的肉膜入口,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嗡鸣,仿佛在向那巢穴深处的恐怖存在发出挑战!
“守住灵台!这是…魂噬!”
葛云衣的声音在强大的吸力中显得有些飘忽,却依旧冰冷如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它要的不是你们的命…是你们最后一点…为‘人’的凭依!”
巨大的银色肉膜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表面无数痛苦的人面蝶翼纹路在吸力下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尖啸着。
粘稠的银色液体如涎水般流淌。那通往未知恐怖的腔道深处,黑暗翻滚,散发出如同心脏跳动般的、古老而邪异的能量波动。
吸扯灵魂的力量不断增强,如同无形的巨手,要将这最后的闯入者,连同他们的记忆、情感、灵魂…彻底拖入那永恒的、名为“月蚀”的黑暗巢穴之中!
就在这时!
“救…救命啊——!!!”
一声凄厉、绝望、带着无尽惊恐的呼救声,猛地从那巨大肉膜腔道的最深处传了出来!
那声音…是猴三!
清晰无比!带着濒死的颤抖和无助的哭腔!正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胆小却总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猴三的声音!
“陈小哥!胖爷!葛姑娘!救我啊——!这里面…这里面好黑!好多东西在咬我!啊——!!”
呼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在肉膜腔道的回音中显得格外瘆人!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陈忘川和胖子混乱的意识之上!
“猴三?!是猴三!他没死?!他在里面!”
胖子猛地抬头,涣散的眼神瞬间爆发出狂喜和不顾一切的光芒!
巨大的悲痛瞬间被找到兄弟的希望点燃,彻底压过了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葛云衣的警告!
他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猴三!撑住!胖爷来救你!!!”
话音未落,他竟然迈开脚步,如同发狂的蛮牛,不管不顾地就要朝着那蠕动、散发着致命吸力的肉膜腔道冲去!
他的眼中只有那黑暗深处“兄弟”的呼救,完全无视了那布满痛苦人面的肉膜和滴落的银色粘液是何等恐怖!
“胖子!别去!” 我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我同样听到了猴三的呼救,心中也涌起狂喜,
但灵魂深处那被银梯不断剥离的空洞感以及葛云衣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一丝理智的枷锁,死死拉住了我!
我猛地伸出手,想抓住胖子!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猴三那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呼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魔力:
“陈小哥!救我啊!它们…它们要吃了我!好痛啊——!”
这声音如同魔咒,狠狠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心防!
那声音里的绝望是如此真实,如此熟悉!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剧烈挣扎,身体竟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肉膜入口的方向…倾斜!理智的枷锁在“兄弟”的呼救面前,正寸寸崩裂!
“猴三…等我…”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诱惑,脚步竟也踉跄着向前迈出!
眼看胖子和我就要如同扑火的飞蛾,被那呼救声引诱着,主动投入那吞噬灵魂的肉膜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如同冰山般矗立在第十二阶最前方、以幽蓝冰焰硬抗恐怖吸力的葛云衣,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迟疑!
仿佛那凄厉的“猴三”呼救声,在她耳中不过是虫豸的聒噪!
“嗡——锵!”
一声清越刺耳、如同龙吟般的刀鸣骤然炸响!盖过了深渊的哀嚎,盖过了肉膜的蠕动,盖过了那虚假的呼救!
葛云衣手中的墨色弯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冰芒!那光芒不再是火焰,
而是一道撕裂虚空的极寒之刃!刀锋划过的轨迹,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切割!
她没有冲向肉膜入口,反而旋身、拧腰、挥臂!
墨色弯刀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低温与斩断虚妄的无匹锐利,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幽蓝匹练,狠狠斩向那巨大肉膜腔道入口的边缘!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烙铁切入坚韧皮革的撕裂声响起!
那看似坚韧无比、布满痛苦人面蝶翼纹路的银色肉膜,
在墨色弯刀凝聚的极致幽蓝寒芒面前,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足有两米长的恐怖裂口!
没有鲜血喷涌!
裂口处,喷溅而出的是粘稠如胶、冰冷刺骨、闪烁着诡异银光的液体!
如同怪物的脓血!这些液体接触到刀芒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冻结声,瞬间凝结成细碎的银色冰晶,簌簌落下!
透过这道被强行撕裂的、边缘还在不断蠕动试图愈合的裂口,三人惊骇的目光瞬间穿透了翻腾的银色粘液,看到了肉膜腔道内部的景象!
没有猴三!
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脏器或巢穴结构!
在那裂口内部,在翻涌的银色粘液深处,只有一样东西——
一个巨大的、静静悬浮的银色巨蛹!
这巨蛹的形态与外面石林中的“人蛹”相似,却更加巨大、更加凝实!
蛹壁不再是凝胶状,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凝固水银般的金属质感!
透过那半透明的蛹壁,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轮廓的细节看不真切,但那姿态,那大小…依稀正是猴三!
但这巨蛹散发出的气息,却与猴三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冰冷、死寂、带着无尽怨毒和贪婪的邪异波动!
仿佛里面孕育的不是生命,而是…某种以痛苦和绝望为食粮的终极恶念!
就在是胖子和我被这蛹中景象惊得心神剧震、那虚假的呼救声也诡异地戛然而止的瞬间——
一个声音,清晰地、带着一种极度失望和冰冷嘲讽的语调,从那巨大的银色巨蛹内部…直接传入三人的脑海深处!
“哈哈…真是可惜啊…”
那声音…依旧是猴三的声线!但语气、腔调,却与之前那个胆小怕死的猴三判若两人!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和…戏谑!
“就差…那么一点点…” 蛹中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毒蛇在耳畔嘶鸣,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遗憾,
随着这冰冷戏谑的话语,那巨大的银色巨蛹表面,半透明的蛹壁微微荡漾了一下。一张模糊、扭曲、却依稀带着猴三五官特征的巨大痛苦人面浮雕,缓缓在蛹壁上浮现出来!
那人面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哀嚎,又像是在发出那冰冷的嘲讽!
胖子脸上的狂喜和不顾一切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般的呆滞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如遭雷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席卷全身!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
那催人泪下、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不过是这蛹中的猴三残留的“声纹”和他们对同伴的关切,编织出的最恶毒、最致命的诱饵!
目的,就是要引诱他们主动放弃抵抗,心甘情愿地献祭给这恐怖的“月蚀之巢”!
葛云衣缓缓收刀。墨色弯刀上的幽蓝寒芒微微收敛,刀尖斜指那裂口中悬浮的银色巨蛹,刀身上还沾染着几滴正在迅速冻结的银色粘液。
她墨玉般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蛹壁上那张痛苦而嘲讽的人面,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看来,‘攀月’的终点,就是成为这巢穴…最后的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