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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子夜异闻 > 第59章 三昧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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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深处有座古寺,名曰“寂照”,寺里有个年轻僧人,法名慧寂。这和尚身形清瘦,面容静默如秋潭寒水,终日枯坐于偏殿角落,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山中樵夫猎户偶尔入寺避雨,常见他垂目不动,身畔只放着一卷残破经书,一瓢清冷山泉,便私下议论:“这和尚,怕不是块山石投的胎?连口热气都欠奉。”

慧寂法师少言寡语,唯有一事,却引得满山精怪惊惧——八岁那年,他随师父初入此寺。师父在佛前讲经,讲到“烦恼炽盛,如火烧心”处,小小年纪的慧寂,竟指着佛龛前堆积如山的陈旧经卷,童声清脆却带着冷意:“师父,这些纸上尘灰,也算烦恼火么?”话音未落,他双目微睁,两道幽幽蓝光自眸底一闪即逝。无声无息间,那堆积的经卷竟腾起一层淡蓝寒焰,火舌舔舐,经卷顷刻化为白霜般的灰烬,簌簌飘落,殿中气温骤降,寒意刺骨。老僧当时骇然跌坐,从此再不敢令这徒儿靠近寺中藏书半步。

时光荏苒,慧寂已长成青年。一日,山下豪绅王员外携其独子王璘入寺礼佛。这王璘年方十六,生得唇红齿白,却骄纵异常。他见殿内佛像金漆剥落,供桌残旧,香火寥落,不由撇了撇嘴,尖刻的讥笑在空旷大殿里分外刺耳:“爹,这破庙里的泥菩萨,连自身金身都保不住,还能保佑谁?我看这香火钱不如丢水里,尚能听个响儿!”他边说,边故意将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抛起、接住,叮当作响,挑衅似的望向殿角闭目打坐的慧寂。

就在那铜钱将落未落之际,慧寂一直紧闭的眼帘倏然抬起!众人只觉殿内光线陡然一暗,一股奇异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砭人肌骨。那王璘首当其冲,浑身一僵,手中铜钱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只见慧寂眼中不见瞳仁,唯有两簇冰蓝色火焰幽幽燃起,冰冷、无声,却蕴着焚尽万物的寂灭之意。

蓝火如活物般窜出,并非灼热,而是极致的寒流。火焰瞬间缠绕上王璘脚边散落的铜钱,铜钱表面立时凝结出一层幽蓝寒霜,随即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噼啪”裂响,竟寸寸碎裂,化作一地闪着寒光的铜屑粉末!与此同时,王璘所站之处的青砖地面,竟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蛛网般的惨白冰纹。王璘脸上那点血色瞬间褪尽,嘴唇青紫,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赤身立于万丈雪峰之巅。他喉头“咯咯”两声,连惊呼都发不出,便直挺挺向后栽倒,整个人蜷缩在地,面色青白如纸,眉睫口鼻之上竟凝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王员外魂飞魄散,扑过去抱起儿子,只觉触手冰寒刺骨,如同抱住一块刚从冰窖里拖出的寒铁。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冲着慧寂咆哮:“妖僧!你用了什么邪法害我儿?!”

殿内香客早已惊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慧寂眼中的蓝焰缓缓熄灭,恢复成深潭般的眸子,他缓缓站起,僧衣拂过冰冷的地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寒冰坠地:“施主,害令郎的,非是贫僧。”他目光扫过王璘那张青白僵冷的脸,又落回王员外惊恐扭曲的面容上,声音里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悲悯与冷澈,“害他的,是他自己心头那把浇不灭的毒火——是贪,欲壑难填;是嗔,怨毒炽盛;是痴,颠倒狂惑。此乃三毒真火,日夜焚烧,早已将他五内熬干,形销骨立。贫僧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借他心头毒焰显化外相,令其暂时冻固罢了。若不解此三毒心火,纵有金丹仙药,也难救他油尽灯枯之身。”

王员外如遭雷击,抱着浑身冰冷僵硬、气息奄奄的儿子,望着慧寂那双仿佛能照彻人心深处所有阴暗角落的眼睛,又想起儿子平日在家挥霍无度、动辄打骂仆役、骄横跋扈的种种情状,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瘫坐于冰冷刺骨的地上,面如死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此时,人群中忽挤出个面色蜡黄、咳喘连连的书生,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慧寂面前,连连叩首,声音嘶哑带着血沫:“法师…咳咳…慈悲!弟子沉疴难起,医者束手…求法师…也赏弟子一道‘火’…烧一烧这身病骨吧!”他眼中满是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渴求。

慧寂垂目看了书生片刻,轻轻一叹,指尖微动。一点冰蓝火星,小如萤虫,飘飘悠悠飞向书生眉心。书生浑身剧震,只觉一股奇寒透骨而入,直贯四肢百骸。他猛地张口,却并非惨叫,而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团粘稠乌黑、腥臭扑鼻的淤血块!淤血落地,竟滋滋作响,腾起几缕带着腐败气味的黑烟。吐尽黑血,书生蜡黄的脸上竟奇迹般泛起一丝久违的血色,胸口窒闷如巨石压顶的感觉骤然消失,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他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胸口。

众人见此神迹,惊骇莫名,旋即呼啦啦跪倒一片,口称“活菩萨”,哀求之声不绝于耳。慧寂却恍若未闻,目光越过跪拜的人群,投向殿外苍茫的远山。他缓缓走回那个角落,重新盘膝坐下,闭目入定,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风吹幡动,与他毫无干系。寂照寺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寂静,只余下王员外怀中冻僵的儿子那微弱的呻吟,以及书生压抑不住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喘息。

春去秋来,慧寂法师依旧枯坐寂照寺偏殿一隅。那场冰火奇观后,寺中香火陡然鼎盛,但慧寂却愈发沉默,身影在缭绕的香火烟气中显得淡薄如纸。

一日清晨,那位曾被他以冰焰救回性命的老书生,背着一篓新采的草药,再次入寺。他恭敬地跪在慧寂座前,奉上草药,欲言又止。慧寂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那冰蓝的幽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他对书生微微颔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洞悉天命的平静:“尘缘已尽,该走了。多谢居士挂念。”

书生闻言心头剧震,茫然抬头,却见慧寂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极通透的笑意,如同山巅积雪映照的第一缕晨光。随即,那枯坐的身影竟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水月镜花般,无声无息地淡去、消散。原地唯余一个磨得光滑的旧蒲团,蒲团之上,赫然悬浮着三朵莲花状的冰蓝火焰!火焰静静燃烧,无声无息,非但毫无暖意,反而散发出彻骨的奇寒,将蒲团周围的地面都凝出一圈白霜。火焰中心晶莹剔透,仿佛凝固的万载玄冰,却又分明在跃动燃烧。

书生惊骇欲绝,寺中僧众闻讯赶来,见此异象,无不悚然下拜。那三朵冰焰静静悬浮了三天三夜,寒光映得整个偏殿一片幽蓝。第三日黄昏,火焰骤然向内一缩,化作三道细长的蓝光,如灵蛇般激射而出,穿透殿墙,直入寺后莽莽苍苍的终南山深处,倏忽不见,只留下满室久久不散的凛冽寒意,以及蒲团上几点霜痕。

翌年深冬,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覆盖了终南山。几个樵夫迷途,为避风雪,跌跌撞撞闯入一个从未到过的隐秘山谷。谷中积雪盈丈,万籁俱寂。行至谷底,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呆立当场:只见一面巨大光滑的黑色石壁矗立雪中,石壁之上,赫然有三道巨大的、深深烙印进去的痕迹!那痕迹形态奇异,非刀劈斧凿,更像是三道奔腾不息的火焰被瞬间冻结于此。痕迹呈现出一种幽邃的冰蓝色,边缘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寒冰,丝丝缕缕的冰蓝寒气如烟似雾,从烙印中袅袅升腾,缭绕不散。石壁下方,积雪被寒气驱散,裸露出黝黑的岩石,寸草不生,形成一片奇异的圆形空地。

樵夫们战战兢兢靠近,离那石壁尚有数丈,便觉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血液都要冻僵。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冻硬的窝头,试探着朝石壁方向抛去。那窝头划出一道弧线,尚未触及石壁,仅仅飞入那冰蓝寒气缭绕的范围,便在空中骤然停滞,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壳,“啪”地一声脆响,竟当空碎裂成无数冰晶粉末,簌簌洒落雪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再不敢停留,连滚爬爬逃离了那幽蓝寒光笼罩的死亡山谷。后来,有胆大的山民试图探寻,却再也找不到那处神秘山谷的入口。唯有一个传说在终南山麓的村落间代代流传:在那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藏着一位圣僧留下的“三昧寒焰壁”。壁上的冰火烙印,是人心贪、嗔、痴三毒所化的真火所凝,也是焚尽三毒、照见本心的无上清凉。据说每逢月圆雪夜,山谷中会隐隐传来低沉如诵经般的风声,石壁上那三道冰蓝烙印,也会流转出更为幽邃神秘的光华,冷冽地映照着亘古不变的莽莽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