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这话,刘徽不管平阳长公主和卫青的反应,作一揖抄起卫禧跑了。
平阳长公主反应过来,起身想寻人,哪还能找着刘徽。平阳长公主气结道:“好啊,她还怕我抢她庖厨?”
卫青!
霍去病幽幽的瞥过平阳长公主,那眼神,懂的都懂。
平阳长公主少抢刘徽和霍去病千辛万苦养出来的庖厨了?
把人领到平阳长公主府就做一顿菜的事,有必要?
再说,刘徽点的那些菜,对平阳长公主府上的庖厨来说不算难事。
“你们今日不带庖厨,菜就不按阿徽点的做了?”可惜,平阳长公主是个会反省自己的人?
反省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倒是极有可能顺势而为。
“舅舅,手谈一局?”霍去病不以为然,请卫青一道。
卫青的视线落在平阳长公主身上,平阳长公主扬眉冲霍去病道:“我说真的。”
“那我们回府用。”一顿饭而已,平阳长公主不让人做,刘徽真把笋备上,还不能回刘徽的未央公主府上做吗?
平阳长公主!
对啊,把某些事忘记。
刘徽和霍去病手里有好的庖厨,怎么可能受制于她。
“阿徽从河西回来,带回几个不错庖厨。”刘徽和霍去病是出了名的嘴刁,一个赛一个的刁。正因如此,才会连上战场都把庖厨带上。
刘徽身边手艺好的人比霍去病要多。
刘徽虽然也和霍去病一样不会做菜,她脑子里好些做菜的谱,她能使唤人做菜,做的还都是味道极好的菜。
平阳长公主好些年府上没有换新厨子了,正好刘徽过府,一张口就开始点菜,平阳长公主立刻生出主意,一定要从刘徽手里挖个庖厨过来。
霍去病能帮刘徽答应?
“舅母不如和徽徽提一提?”霍去病试探给出主意。一声舅母唤来,引得平阳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瞟了霍去病一眼,似在无声的说,你也有叫我舅母的时候?
叫惯了长公主。自小如此。很难改口。可今日嘛,这声舅母是要叫的。
“虽说我是不认为你们有子或无子有没有关系。不过,你们都不年轻了,该准备要孩子了。”平阳长公主想了想,霍去病和刘徽两人的爵位食邑,得要后继有人,否则太可惜。
“你们两个的爵位,多少人眼红看着。你以为你母亲当真着急有你们没有孩子?连同霍家在内,怕是都盼着你们无子。如此一来,你们的爵位就得另选人了。”平阳长公主不介意向霍去病揭露有些人的险恶用心。
霍去病冷笑的道:“我和徽徽若无子,便请陛下收回我的爵位和食邑。此事我会禀明陛下。”
无论是平阳长公主和卫青都想不到霍去病会是这般反应。分明是一副绝不会由人算计的架势。
卫青道:“此事你要跟徽徽商量。”
“我的事徽徽不会反对。正好绝了所有人算计的心。”霍去病也是道出他如此一番用意何在。
平阳长公主拧眉透着不解的问:“怎么一提孩子,你如此抗拒。”
因为一个未知的孩子,刘徽疏远他!差一点他永远失去刘徽。霍去病最听不得的正是孩子的事。
无论是谁,他都不想听到对方操心他和刘徽之间有没有孩子的事。
有些事,霍去病有数,不想跟人提得太多,认真的道:“我只要徽徽。子嗣之事是为天命,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因为子嗣事宜为难徽徽。”
人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
霍去病每每听着有人论起刘徽时,道她嫁了他那么多年,至今无子,实在不是一个好妻子。他只觉得刘徽受尽委屈了。
因为成为他的妻子,人人只看到她不曾为他生下子嗣,都忘记刘徽为大汉立下的功劳。
刘徽生来不是为了成为一个人的母亲!
她活在这个世上,她多年辛苦学习,习武,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她有能力,她本就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为何却要因为不能为他霍去病生儿育女而受人非议?
霍去病昂起头道:“徽徽不是为了成为我的妻子,为了给我生下孩儿才活在世间的。世人对徽徽的评价,不该是她是不是曾经生下孩子,而是她曾为大汉,为百姓做过多少利事,益事。可是所有人都忘记徽徽是为大汉戍边,为大汉殚精竭虑,他们对徽徽最大的指摘竟然是没能为我生儿育女。徽徽不该受此指摘。”
正因为霍去病认为不应该,对上平阳长公主分外真挚的道:“无论徽徽是否曾生下一儿半女,她是刘徽,她是大汉的长公主,无人可以抹去。比起让别人记得她是我霍去病的妻子,我希望世人能够记着的更是,她是刘徽。”
刘徽这个名字,值得全大汉的人记在心上,刻在心间。
她为大汉做的一切,戍边,安境,开疆辟土,经营民生,以民为本。哪一样不比她是不是嫁给了他霍去病,为霍去病生下孩子更值得让世人记住?
平阳长公主一顿,随后又笑了,上下打量霍去病一圈道:“不错,总算让我有一种,我们阿徽没有选错的感觉。我们阿徽,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你啊,多珍惜吧。”
霍去病难得露出笑容道:“长公主所言极是。”
能够娶到刘徽,是霍去病的福气呢。
卫青一时不知如何说起。但一想霍去病的一番话,也没有说错。刘徽的价值从来不在生儿育女,而在于她对大汉的贡献。
人人都要求刘徽应该早早为霍去病生下孩子,好像不能做到这一点,刘徽就应该受到所有人的攻击。
可是,刘徽不应该如此的。
她的价值是无数人都比及不了的。
生不生孩子,刘徽依然是刘徽。
嗯,要是顺着这样想,世间的女子,她们的价值也都不在于生育。
卫青脑子想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放任。
“你莫要负了阿徽。”思来想去,平阳长公主叮嘱一句。
“阿徽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数。无论有多少理由,你若相负,她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以后你怕是再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她啊,断不可能再要你。”平阳长公主补充上。
霍去病焉能不知,“长公主放心,我知道。”
从一开始刘徽就跟霍去病说清楚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的背叛。
于刘徽而言,霍去病是至亲也是至爱。
他若是背叛了,刘徽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长公主莫要忘记那一份赐婚诏书。那是赐婚的诏书,也可以是和离书。”刘徽不愿意和人纠缠,从一开始就在诏书上防着人了。
若他们能够白头到老,赐婚诏书是锦上添花,反之,如果霍去病相负,诏书就是和离书。刘徽是断然不能再为了任何人而停留。
“我说当时听诏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竟然也是和离书。不错。”平阳长公主很是以为刘徽在此事上干得漂亮。
这样一个世道是不公的。
纵然刘徽贵为公主又如何,不公依然存在。
看在刘徽和霍去病的事情上,刘彻一直都是站在霍去病那一边的。
刘徽瞧得分明,因而早早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一条纵然是刘彻贵为皇帝也堵不死的路。
不错,平阳长公主赞许以为这才是刘徽应该做的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永远记得自己应该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男人,理所当然的会帮着男人。
可悲的是,世间的女子却不会理所当然的帮着女子。在很多时候甚至她们会帮着男子攻击女子。
看关于刘徽如今无子的事,最说三道四,一次一次指责刘徽不生的人多是女人。
男人们厉害着,厉害的把女子也训练成为他们的帮手。
借由女子出手对付女子,更能够说明一些事不能容于人。
不得不说,这一招高明得很。
平阳长公主不由长叹,“世间女子想要有所成就,千难万难。同样有才有能,可是阿徽当年想上战场,想去朔方城,纵然她早先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一次一次的让人阻止。如果不是陛下乾坤独断,阿徽怕是再能够证明自己,也一样上不了战场。”
说到这里,平阳长公主又看向卫青道:“我们都算是幸运的人,幸运的得以遇上陛下。”
对此,无论是卫青和霍去病都认同无比。
知遇之恩,刘彻对他们的培养,大胆启用, 给他们机会,桩桩件件都是大恩。
比起在平阳长公主府上略显有些沉重的话题,还是刘徽和卫禧那儿更轻松一些。
竹子生长的声音,别人不知道,但刘徽作为一个听过的人,很认真的问卫禧,“你知道竹子一天可以长高多少吗?”
竹子生长的声音,卫禧听到一阵阵啪啪啪的声音,很难相信竟然会是竹子生长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望向刘徽。刘徽却问出她这个问题。
诚实的摇头。
“一场春雨,你都可以看着它们冒出来的。”刘徽瞧着卫禧认真的眼神,那是对于知识的渴望,她很希望能够从刘徽的嘴里得知那些她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想过的内容。
刘徽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既然提出问题,刘徽也会为卫禧解答,甚至邀请卫禧,她可以选择在春雨之后来到这里亲眼看看竹子的成长,那惊人的速度会超乎她的想象。
至于竹子的用处嘛,多了去了。
大汉的造纸术,还有他们日常用的筷子,都是用竹子来做的。
竹子还可以入药。
当刘徽细数着关于竹子的一些用处时,卫禧好些都是不知道的,惊讶于刘徽的知识层面之广。
卫禧在刘徽带着她去挖笋时,问:“我以后可以常来找阿姐玩吗?”
哎哟,不容易,刘徽才听到她唤的一句阿姐。
“当然可以。跟我玩要听我的安排。”刘徽有言在先,不带人想玩还乱来。
卫禧分外配合的重重点头,“我会听话。”
突然觉得卫禧有点乖。
乖,安静,有内秀,心里门儿清着。
刘徽盼着卫禧能够像卫青。那卫家就算是后继有人。
等刘徽把卫禧带回去。
嗯,思来想去还是给平阳长公主带上一个庖厨。
“府上有庖厨。”没有多一句话,卫禧道出,刘徽道:“禧儿说,公主府上有庖厨,为何我还要带?”
想了想,卫禧道:“听闻早年府上的庖厨多出自阿姐和去病表哥手里。好些年府上没有换庖厨了。”
“然也。与其让你母亲开口,不如我先把人送上。方才不过是逗着你母亲。这回带着过府,你母亲定会高兴。我们都能好好的吃上一顿饭。否则,我怕你母亲连饭都不给我吃。”刘徽当然更了解平阳长公主,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人得学聪明些,否则会招人不喜。
卫禧应一声,沉吟半晌道:“其实吃什么都差不多。”
听听多么容易满足。
“对你而言如此,对我而言,美味佳肴十分难得,我甚喜之。你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一样东西?”刘徽看着卫禧平静无波,小小年纪无欲无求的态度,好奇一问。
卫禧认真思考后摇头,刘徽……
小小年纪怎么能没点喜好?
“以后找一样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喜欢的就成。来了世间一遭,要做一些成绩,也是要享受一番世间乐事。你年纪还小,若是连点喜好都没有,以后的日子过得似乎太过无趣了些。”刘徽试着引导卫禧。
卫禧冒话道:“无欲则刚。”
“然,也不尽然。若是无欲无求,试问世人如何上进。人人若都无所谓,国家兴亡还重要吗?”刘徽没有想到卫禧都说出无欲则刚的话了,惊叹之余,还是努力的想要引导一番。
没有欲望可以好事,也可以是坏事。
额,佛教暂时没有引进来,可能,大概不怕卫禧出家。
但一个孩子无欲则刚,听起来有点吓人。
刘徽算是明白为何平阳长公主和卫青都巴不得她领着孩子玩了。再不让刘徽领着人玩,怕是将来他们都不知道卫禧是不是一个有情绪的人。
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可遇不可求。刘徽认为极是不错的。无奈他们有别的担心。如同刘徽听着卫禧的一句无欲则刚,随之而来冒出的想法是,她应该还是让卫禧有一点点的欲吧。
没有欲就不像人了。
卫禧一听又陷入了沉默,好似分外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保家卫国,为一国兴亡而奋斗,不算欲吗?”刘徽一看卫禧在那儿思考,马上添上几把火,为的是让卫禧可以受到引导。
都从国家层面论道了,卫禧不可能认为无欲真全然没有问题吧。
“算。国之兴亡,关系重大。欲,还是要有的。”卫禧又在思考后认真的回答刘徽。
刘徽蹲下捏了一记卫禧的小脸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气横秋的。你可以玩,你也可以闹。不用考虑得失,去耍你的闹你的。欲不欲的,等你长大后再考虑。”
让刘徽捏脸,卫禧问:“阿姐早想捏我的脸了?”
“对啊,早想捏了。你小时候没那么像舅舅,如今越大越像,好看。想捏很久了。怕你生气不捏。”刘徽捏了人的脸也是坦率无比的承认。她就是想捏卫禧的脸,想了很久了,如今才上手,已经一直在控制了。
卫禧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刘徽,忍不住问:“阿姐很高兴?”
“是啊,我很高兴,非常的高兴。”刘徽坦然承认她的好心情,希望卫禧可以感受到。
“为何?”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卫禧,对上刘徽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只觉得分外的神奇。
“因为你啊。因为听到了竹子的声音,还因为得到了新鲜的笋。”刘徽高兴的理由没有不能说的,告诉卫禧的时候,刘徽嘴角的笑意不减。可见她是真高兴。
卫禧在听到因为她时一愣,后面再一听理由,瞠目结舌,良久才道:“都是一些小事。”
“小事就不值得我们高兴了吗?生活本就是由很多的小事组成的。要学会自己找乐子。听风声,雨声,甚至为一朵小花的盛开,都可以是高兴的理由。”刘徽又往卫禧的小脸捏了捏,“能再捏到你的脸,我更高兴了。你说好不好?”
嗯,似乎太容易高兴。怎么能如此?
卫禧认真的思考。也在观察着刘徽,似乎想要证明她不是真的高兴。
笑容可以骗人,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刘徽的眼睛都在发光。那由内而外透出的喜悦,都是真心。
卫禧的身边,其实没有像刘徽一样的人。会因为那样小的一件事而欢喜。
嗯,刘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得让卫禧生出好奇。
“母亲,我可以多跟未央阿姐在一起吗?”卫禧难得对一个人生出好奇。因此直接跟平阳长公主提出。
平阳长公主早注意到刘徽带卫禧出去一趟,自打回来后,卫禧的眼睛粘在刘徽身上。
送走刘徽和霍去病,卫禧马上跟平阳长公主提出。
“未央阿姐?叫徽阿姐。”对卫禧唤的是刘徽的封号,平阳长公主纠正。
卫禧摇头,“就叫未央阿姐。舅舅取的封号,长乐未央,阿姐配得上未央二字。”
乍然听到这儿,平阳长公主一愣,随后又释怀了。
“随你。你未央阿姐别看回来了,可不得闲。你想在她身边,也要看看你表哥同不同意。”平阳长公主想到霍去病一直粘在刘徽身上的眼神。
小夫妻分别久矣,好不容易人才回来,定想好好的在一起,卫禧想掺和进去,也得他答应。
“阿姐答应就好。表哥不答应也奈何不得阿姐。”卫禧一眼看出关键所在,怕什么,刘徽答应的事,无论霍去病答应不答应,那都没有关系,霍去病不能赶人。
“哈哈哈。说得对,你阿姐答应就成。你表哥,不用理他。”只要卫禧没让霍去病吓着,不敢多看霍去病一眼,剩下的都不用平阳长公主操心。刘徽才不会让霍去病左右。卫禧能看出霍去病和刘徽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由谁来主宰,很好。
平阳长公主私底下跟卫青提起,“禧儿很是喜欢阿徽。”
“公主也喜欢。那么些年总在禧儿的耳边提起阿徽,禧儿也跟着喜欢阿徽。”卫青提起事起之因,见平阳长公主在松发,上前为平阳长公主解起长发。
平阳长公主也没有推辞,由着卫青动手,透过铜镜揶揄的问:“难道你不喜欢阿徽?”
卫青如实答道:“那么些孩子里,阿徽最好。”
纵然是卫青有心挑挑刘徽的毛病,也是不好挑的。卫青对刘徽的认同和喜爱,是所有孩子里最多的。平阳长公主清楚。
“我看着禧儿有些头疼,事事都不关心,身边的人想方设法逗她欢喜,她都不为所动。无欲无求得好像八十岁的老太太。我就盼着阿徽早些回来。阿徽是我最后的指望。”平阳长公主一颗慈母心,按理是应该要为卫禧的心境而喜,可平阳长公主越想越认为不对劲,哪能如此平静无波,人生未免太过无趣。
不成不成,得想办法。
“阿徽不一定会教人。”卫青双手将平阳长公主的长发松落,为平阳长公主按起头,免得她头疼。
平阳长公主挑眉道:“当真是不会教人?阿适有那么不好,阿据也有那么不好?”
一句一句的追问。
平阳长公主尤其提醒道:“鸣堂那些听过阿徽讲课的人,不,是河西之地建起的学校,那些人,他们之中有多少将来可以成为国之栋梁?能够为陛下所用,都是有目共睹。虽然话难听,听起来也会让朝廷面上无光,太学比之鸣堂,差之甚远。尤其太学里的人都是各世族勋贵出身,他们起点比鸣堂高得太多,最后却处处不如鸣堂。”
说到这里,平阳长公主稍稍一顿,“鸣堂里有出息的女郎不是只考虑做官,你怕是没有注意到,鸣堂有专门教人行商的科目,还有教人各种手艺的。以前我以为阿徽闹着玩的,让人提醒我才注意到,眼下长安生意做得好的人,无一例外都在鸣堂读过书,识得字,学过本事。”
卫青不曾细问鸣堂的情况,刘徽人虽不在长安,鸣堂的事宜她是一直在管。他知道鸣堂里的人,每回刘徽回来都会去一趟鸣堂,以便知晓鸣堂的情况,也便于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