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房间里。
肥胖老妇安详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羸弱,郎中则面无表情的收回把脉的手,面向旁边站着这位面色焦急的病人家属,神情不太乐观的答道:
“情况很不乐观,老太太应是听到了什么刺激性的消息,哀悲冲脑,晕了过去,这种情况就算用药也很难醒来。”
老太太儿子闻言,顿时慌了神:“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大不了备下棺材,收拾收拾准备后事呗。
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郎中缓声道:
“小老儿医术有限,实在救不了令母,不过令母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何时醒来 却要听天由命了。
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一辈子都是如此模样,运气好的话,可能会醒来。
若是壮士救母心切,也可去拜访那些名医,那些人医术高超,兴许有能让令母醒来的手段。”
老太太儿子一听此言,心中暗暗发苦。
就是眼前这市井老郎中,光是诊金尚且就要五十两银子,那些名医岂不是更甚?
若届时再开些药,哪里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加上现在又被踢出衙门,没了俸禄不说,连以往那些人情收入也不会再有,他哪里还有钱去寻那些人?
老郎中一眼就看出了胖老人儿子的纠结,毕竟拿了人家钱,不能让别人如此难做,所以便道:
“不过我的建议还是保守治疗,就在家中静养调休,毕竟此类病症能醒过来的几率不足一成,届时钱花了又不能治愈,就白忙活一场了。
我再给你开两副方子,都是安神养气的,花不了几个钱,你每日只需早晚煮上一碗药水,喂你娘喝下便是,至于何时能醒过来,还是要看天意。”
胖妇人儿子听此一言,知晓这郎中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立马应了下来:
“多谢雯大夫了。”
老郎中找来纸笔,写下了一副方子,叮嘱道:“你按照这方子,去药铺抓两副药,每日早晚煎好给你娘服下便好。”
这方子自然不是能治疑难杂症的好方,不过是安神静气的修养方子,人人都能吃,也不会出现不良反应。
但要说药效…
此方就是给病人家属买个安心罢了,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说病人家属不孝,不给病重的娘看病。
毕竟也开了药方,该尽的孝道也尽到了,自然不会有人嚼舌根。
老妇人的儿子立马点头,将药方好生拿起,准备明早去药铺拿药,见老郎中收起东西起身准备离开,妇人儿子恭敬地道:
“雯大夫,我送送你吧。”
两人走出房间。
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关闭,此刻的床上,一动不动的矮胖老妇眼皮微颤了两下,一滴老泪从眼角滑落。
其实二人的对话,全被她听在耳中。
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能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哪怕她疯狂用力,在心中呐喊,可眼皮就是睁不开。
她很不甘心。
她不想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
她想叫儿子去找最好的大夫来给她治疗,可根本无法做到,只能就这么平躺着听着两人谈话,眼睁睁的听见自己的儿子放弃为自己治疗。
这一刻,她流下了悔恨的泪。
早知道她就不该去招惹那年轻人,儿子也不会从衙门被踢出,自己更不会一哀之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只可惜,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
与此同时。
上阳城最大的酒楼之一的满春楼里。
一盏盏油灯笼的火光,将楼里照的透亮,宾客往来,喧闹不止,小厮端菜而走,香气四溢。
满春楼乃是上阳城最大的酒楼,名号极大,就算此处的佳肴没有其他酒楼那般可口,由于名气的关系,还是有许多人选择在此处请客吃饭。
因为这里的饭菜贵,面子上才能挂的住,不至于被人小瞧。
一般能来此地消费的,基本上就是外地商贩,或者本地上层人士,至于普通百姓,根本就消费不起。
此刻,满春楼的掌柜,看着人满为患的包厢大厅,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一月的生意都异常的好,还有几日便是月末了,到时候他肯定能分很大一笔钱,粗略估计都有一千多两,这还是他只拿四成的情况下。
至于大头,他则是一分不动的存入箱中,等到下月第三天,要用马车拉着钱箱子去周府,送给周济周大人。
虽说他将酒楼的六成收益都送了出去,可他并不后悔。
若是没有那位周大人在后面护着,他这酒楼只怕早就黄了,也不会有如今的规模。
“掌柜的,外边有人找你。”
一名小厮忽然跑到掌柜的身边,说明了门外情况,这让满春楼掌柜有些不解,抬起眉问:
“是谁?”
“好像是衙门的人。”
一听这话,满春楼掌柜立马站了起来。
衙门的人,他可担待不起。
若是对方不是周大人的下属,那他就更加要忌惮两分了,连忙叫小厮去帮后厨的忙,自己则一路来到门口。
果不其然,门口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衙役,并且衙役的衣服还并非不同的藏青与白色,而是黑色与白色。
显然。
这两个人在衙门里有些地位,都不是什么小喽喽,他根本得罪不起。
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二位官爷辛苦了,里边请,我给你们备些好酒好肉,且先垫垫肚子。”
尽管掌柜的姿态很低,可衙役却神情严肃,不动分毫。
掌柜的很快就发觉了不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两位差爷…这是何意?”
其中一位衙役,冷漠开口:“周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周大人?他请我过去干什么?这还有几日就到时间了,届时我自然会亲自备下厚礼登门拜访,不用如此麻烦。”
掌柜的刚转身想走,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他想要挣脱,可这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缩紧,使他根本无法挣脱。
随着这只手力道越来越大,掌柜只觉自己的肩胛骨快要被捏的粉碎,立马吃痛求饶:
“哎哟…两位差爷,我去我去,快快松手,我肩膀要废了!”
那衙役这才松手。
掌柜则吃痛的揉着肩膀,只觉疼痛难忍,若不是他及时求饶,只怕这肩膀真要被那衙役给捏碎。
缓了一会,他看向两名衙役:“两位差爷,店里正忙着,可否容我进去吩咐几句再走?”
一名衙役点头,却并未说话。
见状。
掌柜的立马走入酒楼,开始吩咐起手下的人,片刻后,他走了出来,跟着两名衙役开始朝着周府的方向走。
一路无话。
掌柜知晓这两名衙役并非常人,极大可能是武者,于是一路上都在寻思周济找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一般的事,也不至于出动两个武者来请他。
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缘由,毕竟他又没有做假账,每月该分的钱,也是一分不少的上供给了周济。
对方还有什么理由难为他呢?
掌柜的不得而知。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周府。
门口站着的守卫似乎早已得了话,直接将门打开让两个衙役将掌柜的送了进去。
书房里。
几盏烛火跳跃晃动。
案桌上,一只香炉里正飘出轻盈的一缕白烟,让整个书房都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使人闻了心中宁静,身心和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大人,人带到了。”
一名衙役率先走入书房,躬身汇报。
周济正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背部与椅子半靠着,手里拿着一本史书,正看着其中故事,领悟着书记里的道理。
听到衙役说话,他才缓缓放下书,直起身子,轻声道:
“带进来吧。”
门外。
衙役面色依旧肃穆,对掌柜的开口道:
“进去吧。”
掌柜的见这衙役如此冷漠,也不敢说什么,怀揣着忐忑走入了书房当中。
刚一进入,他便瞧见了正端坐椅子上的周济,于是连忙恭恭敬敬的问好:
“周大人。”
周济点点头,指了指书桌前面放着的一张空椅。
掌柜的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坐了上去 ,不过却只敢将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身子挺的笔直,像极了受审的刑犯。
缓了会,周济开口问道:
“可知我今日寻你,是因为何事?”
掌柜被问的一愣,心里一片茫然,今日他一天都呆在酒楼里,也没出去过,哪里知道是什么事,于是摇摇头:
“在下不知,还请周大人明示。”
周济也不废话,当即点明:“今日傍晚,你娘跑去城门口与那些流民抢食,此事你可知晓?”
掌柜皱眉,倒也没有不信这话。
他了解自己老娘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毕竟小时候穷惯了,于是他老娘就一直有这种见了好处就想拿的习惯。
此刻习惯倒是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小时候全靠老娘这种习惯养活。
他现在事业有成,倒是不需要老娘这么做,只是每次他说了之后,他老娘也不听,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去管。
周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老娘去城门口抢食,还冲撞了发放粥水的衙役?
掌柜当即便将心中想法问了出来,却见周济缓缓摇头:
“非是如此。若当真只是冲撞了衙役,凭你我的关系,我也不会将你叫到此处来。”
掌柜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头,连问:
“敢问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周济也不隐瞒了,满是皱折的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了敲,直言道:
“傍晚你娘抢夺流民食物,尝了一口,觉得粥水难喝,便将粥水倒在地上戏耍一个没了腿的乞丐,此事被一位大人物撞见,而那位大人物正是发放粥水的提议者。
于是那位大人看不惯你娘的恶劣行径,便问了两句 这样也就罢了,谁知你娘还来了脾气,与另外几人一起冲撞了那位大人。
其中一个乃是衙门里一个当差的老娘,现在那人已经被踢出衙门了,另外两个则是做小本生意的商贩,他们铺子也被我连夜查封了,现在就只剩你了。”
听闻此言。
掌柜的面色一白,没想到自家老娘竟给自己捅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竟然连衙门里做事的人都被波及到了,足可见那个大人的身份。
他忐忑的问道:“周大人,你说的那位大人,乃是何人,现居何地?”
他想的是,拿出自己十足的诚意,上门道歉,想来应当是能获得那位大人物的原谅。
周济看出了他的想法,很是直白的摇头道:“上门道歉你就别想了,那人可没你想的那么大方,否则我也不至于连夜惩戒你们。”
掌柜刚想开口,听到这话言语一噎,问道:“这是为什么?周大人,现在酒楼的生意正好,如此下去,这月起码有三千多两的收益,难道也这么关停了?”
周济淡然道:“酒楼当然不会关门。”
这酒楼关乎他的切身利益,怎么可能就这么关掉?
掌柜眉头皱起,既然不关酒楼,那要如何惩处他老娘,老娘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折腾。
周济见他沉思,开口道:“放心,老夫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辈,不会对你老娘如何,只是要劳烦你受累了。”
“劳烦我受累?”
掌柜不明所以,很不明白周济说这句话的意思,莫不是不惩罚他老娘,改惩罚他?
到底是要罚些银两,还是…
他正想着,周济就开口道:“这酒楼,你不能在经营下去了,需换一个人。只有这样,我才能跟那个大人物交差。”
掌柜眉头紧皱:“大人,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若要换一个人当掌柜,那我又干什么?”
周济端起茶杯,用盖子撇起表面抚浮沫,喝了一口润了嗓子,这才开口:
“你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这话让掌柜的更加不明白了,这酒楼不就是他所开创,乃是他的家财 什么叫从哪来回哪去?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脸色变得不好看,一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放茶杯的周济,声音也没了之前的恭敬:
“大人,你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