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碾过夜色驶进集团地下车库时,林知暖的指尖还残留着江砚寒掌心的温度。
那温热仿佛仍顺着指节蔓延至心底,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焦灼。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轮胎与水泥地面摩擦出低沉的嗡鸣。
他刚才几乎是半抱着她冲进电梯,西装后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江砚寒,像一柄突然出鞘的剑,寒光里裹着灼人的焦虑。
金属门映出他紧绷的身影,空气里浮动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汗水交织的气息。
“陈然,十分钟内把近十年高层人事档案调去顶楼资料室。”电梯门刚合上,江砚寒就松开林知暖的手,掏出手机按了快捷键,“包括技术部、研发中心、董事会秘书处所有女性高管的入职离职记录。”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得像淬了冰,“重点标红参与过2005年‘星芒计划’的成员。”
林知暖看着他攥紧手机的手背,青筋顺着腕骨爬进袖扣,想起实验室里那页被风吹开的笔记。
纸张在灯光下泛黄,墨迹已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写着:“背叛者的名字藏在人事档案里”——江泽宇,江砚寒已故的父亲,当年的集团创始人,为什么会在实验记录里写下这样的话?
而视频里的女人,那双手,那道变声后仍有熟悉尾音的嗓音,究竟是谁?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带着某种刻意压抑的情绪,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警告。
电梯停在顶层时,陈然已经抱着三摞文件候在资料室门口。
他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从另一部电梯狂奔上来的。
“先生,技术部查到实验室监控被黑进的Ip地址,定位在郊区废弃工厂,但已经注销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知暖泛白的指节,“需要增派三组保镖跟车吗?”
“先查档案。”江砚寒扯松领带,将文件重重摊在红木桌上。
木质桌面在灯光下泛起温润的光泽,空气中飘散着纸张特有的尘味。
暖黄的灯光落进他眼底,照出里面翻涌的暗潮。
林知暖凑过去,看见最上面那份文件的封皮上印着“2003 - 2013年核心技术组人员名单”,泛黄的纸页边缘还留着钢笔批注——是江泽宇的字迹,她在实验室旧笔记里见过。
那字迹遒劲有力,却隐隐透着某种急迫。
“这里。”江砚寒突然按住一页纸,指腹压得纸页凹陷,“周雅琴,2002年任技术部副总监,分管核心数据备份。”他的声音发涩,“我父亲的实验记录里,所有‘L已备份’的标注,时间都和她在职期间吻合。”
林知暖凑近看,周雅琴的照片贴在档案页右下角,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眉峰凌厉。
她的离职时间是2006年12月,备注栏写着“因健康原因退休”。
可林知暖记得,江泽宇是在2007年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时间线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女儿是温婉儿。”林知暖突然想起,公关部总监温婉儿上个月在例会上提过母亲曾在集团工作,“或许可以从她那里……”
“不行。”江砚寒打断她,手指猛地叩在桌上,震得文件簌簌作响,“如果周雅琴是L,温婉儿很可能知情。贸然接触太危险。”他低头时,碎发遮住了泛红的眼尾,“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林知暖伸手覆住他手背,感受到他皮肤下跳动的灼热:“但如果温婉儿不知情呢?她只是普通员工。”她想起温婉儿上周帮她解围的样子——当时有个客户故意把咖啡泼在她文件上,是温婉儿笑着用公关部的应急方案化解了尴尬,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纸面时,那种焦躁与无奈她至今记忆犹新,“她人很好,或许愿意帮忙。”
江砚寒盯着交叠的双手看了很久,喉结动了动:“用市场部调研的名义约她,陈然跟着。”他转向助理,“选在顶楼咖啡厅,监控无死角。”
陈然点头应下,转身时西装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
林知暖看着他低头调试设备的背影,突然想起实验室窗外那道闪光——像望远镜的反光,像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次日午后的咖啡厅飘着卡布奇诺的香气,林知暖捧着温热的马克杯,视线落在玻璃幕墙外的云层上。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温婉儿迟到了十分钟,推开门时发丝有些乱,浅紫色套装的第二颗纽扣没扣,像是匆忙中套上的。
“不好意思,临时有个危机公关要处理。”温婉儿扯出个公式化的笑,在对面坐下。
她平时总带着的珍珠耳钉没戴,耳后有块淡淡的红印,像被什么蹭到的。
她端起咖啡杯的动作略显僵硬,杯底与瓷碟相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林知暖把准备好的市场调研问卷推过去:“其实……我想多了解些集团历史。听说您母亲以前也在技术部工作?”
温婉儿的手指刚碰到问卷就缩了回去,杯壁与瓷碟相撞发出更明显的脆响:“市场调研问这个做什么?”她抬头时,林知暖看见她瞳孔骤缩,“小暖,有些事……”她咬了咬嘴唇,“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
咖啡厅的暖气突然变得灼人。
林知暖望着温婉儿泛红的眼尾,想起昨晚江砚寒说的“危险”——这个总对她笑的姐姐,此刻像只受了惊的鹿,连端杯子的手都在抖。
“我就是好奇……”林知暖试着用最软的语气,“您母亲是不是也参与过星芒计划?”
“够了!”温婉儿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手包,指甲几乎掐进皮质里:“下次市场部要调研,找陈助理对接。”她转身时,林知暖看见她后颈有片青紫色的淤痕,像被人掐的。
直到温婉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陈然才从隔壁桌走过来。
他摸出手机调出监控回放:“她进咖啡厅前在消防通道停了两分钟,和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视频里,男人背对着摄像头,但手腕处露出一截银色手链——和实验室窗外那道闪光,像同一种金属的反光。
林知暖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昨晚回家时,后视镜里那辆一直跟在三个车位后的黑色轿车,想起转弯时它突然加速,车头几乎贴上她的保险杠。
要不是陈然提前安排的保镖骑着重机冲出来截停,她可能已经……
“知暖?”陈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江总让我送你回家。”他指节叩了叩桌面,“从今天起,您的车会加装反追踪系统,保镖换成便衣跟车。”
夜风卷着梧桐叶打在车窗上时,林知暖盯着手机里温婉儿的未接来电——三条,都在她离开咖啡厅后。
最后一条语音留言里,温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暖,对不起……他们说……说我妈……”
“吱——”急刹车声撕裂夜色。
林知暖猛地抓住扶手,看见前面路口突然窜出一辆黑色轿车,车灯大亮,像两只泛着冷光的眼睛。
“坐稳。”司机压低声喝,方向盘急转。
后车镜里,黑色轿车紧追不舍,在空荡的街道上画出扭曲的轨迹。
林知暖听见保镖对讲机里传来呼喝,三辆银色SUV从巷口冲出,呈三角队形将她的车护在中间。
黑色轿车最终在第三个路口掉头,车牌被泥土糊得严严实实。
技术部凌晨发来的报告显示,那辆车登记在“恒远贸易有限公司”名下,而这家公司三个月前刚用假证件注册,账户流水全是境外转入的不明款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沿时,林知暖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江砚寒倚在门框上。
他西装没系,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眼下青黑一片,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匿名信,今早塞进我办公室门缝的。”他抽出照片,是昨晚他们离开实验室的画面——她被他护在身后,陈然提着电脑断后,背景里实验室二楼的窗户闪着微光,“背面写着‘有些真相,不该被揭开’。”
林知暖接过照片,指尖触到背面的字迹,是用印刷体手写的,每个字母都方方正正。
她想起温婉儿后颈的淤痕,想起那辆黑色轿车,想起实验室里变声的女人说“那些你不愿相信的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他们怕了。”她抬头看向江砚寒,把照片轻轻放回信封,“怕我们查到周雅琴,怕我们找到L。”她伸手勾住他的手腕,感受着他脉搏有力的跳动,“所以更要查下去,查到他们怕得发抖为止。”
江砚寒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顶,像在确认什么真实存在:“从今天起,你的办公室会装双道门禁,电梯卡加密,所有行程提前三小时报备。”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声音低得像叹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露出哪怕一点破绽。”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林知暖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是陈然带着新调来的保镖在检查车辆。
阳光漫过江砚寒绷紧的下颌线,在他眼底照出一簇火苗,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势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