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寒把车停在集团地下车库时,挡风玻璃上还沾着几片紫藤花瓣,在昏黄的顶灯下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泽。
花瓣随着空调出风口的微弱气流轻轻颤动,像是还未从夜色中醒来的梦。
凌晨三点的月光透过车库顶灯洒进来,他望着后视镜里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伸手抹了把脸——这是近十年来,他第一次在处理完家族旧事后,还能带着这样轻松的情绪回公司。
指尖拂过脸颊时,皮肤仍带着昨夜老宅壁炉边残留的温热记忆,与眼下冷清的金属气味形成鲜明对比。
总裁办的灯光在清晨七点准时亮起,伴随着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声,如同某种信号般唤醒了整个空间。
林知暖端着两杯咖啡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江砚寒俯身翻着老牛皮笔记本,晨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头顶镀了层暖金色。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仿佛时间在他脸上也放慢了脚步。
他面前摊开的纸页泛着岁月的黄色,边缘还留着浅褐色的茶渍,那是父亲惯用的祁门红茶留下的痕迹。
墨香混着陈年纸张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像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早。”林知暖把咖啡放在他肘边,凑过去看了眼笔记内容。
墨迹有些晕染,她只认出“K先生”几个字——这是前晚在老宅时,江砚寒提过的家族秘密代号。
咖啡的香气在桌面上缓缓升腾,却盖不住那股从纸页间渗出的沉重气息。
江砚寒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页。
林知暖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见那行字写着:“与L女士的交易需谨慎,她的要求超出技术范畴。”字迹比其他页更用力,钢笔尖几乎戳破了纸。
她能听见纸张因压力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寒寒?”林知暖察觉他后背绷紧,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的皮肤冰凉,像是刚从深水中浮出水面。
江砚寒喉结滚动了两下,指腹缓缓抚过“L女士”三个字:“父亲的笔记里提过K先生是守护者,但L女士……”他抬眼时眼底泛起暗涌,“陈然说过,当年参与核心项目的人里,只有她的资料被全部销毁。”
林知暖的咖啡杯在桌面轻碰出清脆的声响:“那现在……”
“她还活着。”江砚寒突然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发出“咔嗒”一声闷响。
他低头抿了口咖啡,温度已经凉透,却像火一样灼着喉咙——这是他今早第三次确认父亲的加密日志,所有交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那个本该消失在二十年前的女人,仍在暗处。
与此同时,市场部办公室里,林知暖的抽屉“吱呀”一声被拉开。
她蹲在地上捡散落的文件时,一张边缘卷翘的便签纸从最底层滑出来,压在去年的项目报表下。
纸张粗糙的触感划过她的掌心,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像是曾被人反复折叠又展开。
“泽宇……”她念出便签上模糊的字迹,指尖扫过那串数字——,墨迹淡得几乎要消失,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的。
她闻到纸上残留的一丝油墨味,混合着旧档案特有的霉味。
泽宇是江氏旗下的科技子公司,她上个月整理江砚寒的日程时,见过这个名字。
“林主管?”实习生小周探进头来,“总裁办说让您把上个月的用户画像分析送过去。”
林知暖把便签纸塞进掌心,起身时指腹被纸边划破一道细口,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
她没在意,抱着文件往总裁办走时,掌心的纸张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直觉告诉她,这串数字和“泽宇”,或许和江砚寒正在查的旧账有关。
“这是……”江砚寒接过便签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盯着“泽宇”两个字,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哥”。
林知暖这才想起,江砚寒的哥哥江砚泽,名字里正有个“泽”字。
“陈然。”江砚寒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立刻查这串数字对应的所有地址,重点查泽宇科技十年前的项目。”
二十分钟后,陈然推开门时,额角还沾着薄汗。
他把平板电脑递给江砚寒,屏幕上是张卫星地图,红点标在城郊废弃工业区:“数字是门禁密码,对应泽宇科技07年的3号实验室。当时江先生(江父)主导的核心技术研发,就是在那里进行的。”
林知暖凑过去看,地图上的红点被杂草覆盖,周围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十年了,那地方还能用吗?”
“能用。”江砚寒的拇指重重按在屏幕上,“父亲当年为防万一,所有实验室都设了独立供电系统。”他抬头时眼里燃着簇火,“我要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林知暖立刻说。
江砚寒的眉峰一挑,刚要开口,却见她攥着他袖口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坚定。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老宅,她环住他腰时,后颈软毛扫过他手背的温度。
那一瞬间的柔软,让他卸下了多年的铠甲。
那些被黑暗困住的岁月里,他总以为自己要独自扛着所有秘密,但现在……
“可以。”他伸手揉乱她的发,声音放软,“但陈然会调十个安保跟在三百米外,你走在我身侧。”
陈然点头记录,转身时瞥见总裁眼里的温柔,嘴角悄悄翘了翘——这是他跟了江砚寒八年,第一次见他为“安全”以外的理由妥协。
夜幕降临时,林知暖留在办公室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
落地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她对着电脑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保温杯时,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她犹豫两秒接起,耳边却没有常规的拨号音,只有电流的“滋啦”声。
正当她要挂断时,一道沙哑的女声突然炸响:“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喂?你是谁——”
“嘟。”
林知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她立刻按重拨键,屏幕却跳出“无服务”的提示。
她又试了试wi-Fi,连公司的内网都连不上了。
“知暖?”
江砚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换了件深灰针织衫,没系袖扣,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这是他结束会议后,特意回来接她下班的装扮。
针织布料贴着手腕,随动作轻轻滑动,透出一丝居家般的放松。
“怎么了?”他察觉她脸色发白,两步跨到桌前,握住她发冷的手。
他的体温迅速传了过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知暖把手机递给他,喉咙发紧:“刚……有个匿名电话,说‘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然后信号就断了。”
江砚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快捷键:“陈然,立刻黑进集团通信系统,查刚才打到林主管手机的号码来源。另外,从现在起,所有外部通信都要双重加密。”
陈然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已经在查了,先生。”
林知暖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伸手勾住他的手腕:“寒寒,我不怕。”
江砚寒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闷在她发间:“我怕。”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抹过她眼下的青影,“明天去实验室,你跟紧我。”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便签纸哗哗作响。
林知暖望着江砚寒紧抿的唇,突然想起下午他翻父亲笔记时,指腹反复摩挲“L女士”那页的样子——有些秘密像沉在湖底的石头,现在,他们终于要触到那些棱角了。
深夜十一点,城郊废弃工业区。
月光穿过断裂的广告牌,照在锈迹斑斑的“泽宇科技”招牌上,金属表面反射出幽蓝的光。
三百米外的安保车熄了灯,只留一盏小夜灯亮着,映出车内陈然警觉的目光。
而在更深处,爬满藤蔓的铁门前,“3号实验室”的铜牌在风里摇晃,上面的字迹被绿苔覆盖,只隐约能看出“07”两个数字。
风吹过缝隙,带起一阵潮湿的泥土气息。
一截藤蔓突然从门缝里钻出来,缠住了铜牌。
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在空荡的工业区里激起回音。
而在这一切之上,有双眼睛正从二楼破损的窗户里望出来,望着那扇被藤蔓覆盖的铁门——以及即将到来的,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