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声控灯在两人身后次第熄灭,江砚寒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面与林知暖的影子交叠成模糊的一团。
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情绪的隐喻。
他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眼尾泛着极淡的红,像被人用力攥住了心脏——陈默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根细针,正往他最隐秘的伤口里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味,仿佛连呼吸都被压抑。
“他说K先生从未离开过我身边……”他突然开口,声音比走廊的风还凉,右手无意识地攥紧西装袖口,指节泛白,掌心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那意味着,这个人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林知暖抬头看他。
暖黄的壁灯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将那道常年藏在冷硬轮廓下的脆弱照得一清二楚。
她伸手轻轻覆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西装面料渗进去,带着一丝毛呢的粗糙触感:“我们可以从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排查。”
江砚寒低头望进她清亮的眼睛,喉结又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他想告诉她,自己从小到大真正信任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陈然跟了他八年,是他从孤儿院带出来的;老周是他十六岁就跟着的司机兼保镖;还有市场部李经理,当年他刚接手集团时,是她顶着董事会压力替他稳住了核心项目。
可这些话最终被他咽了回去。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指尖的薄茧——那是她改方案时握笔磨出来的,带着纸张残留的纤维感。
“好。”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承诺都重。
两小时后,市场部办公室的荧光灯嗡嗡作响,空气中飘着打印机散发出的微热墨香。
李经理敲键盘的速度快得像机关枪,屏幕上的监控记录如流水般翻过:“近半年出入总裁办公室的人,除了您和陈助理,主要是各部门总监、董事会秘书,还有每周三来打扫的保洁阿姨。”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中透着一丝迟疑,“不过……”
林知暖凑过去,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通话记录上。
她指尖点在一行标着“加密”的通话时间上:“江总不在公司时,总裁办公室的座机总会有这种电话打出去。”她抬头看江砚寒,眼中有光闪过,“昨天您去医院看陈默母亲,座机在十点十七分拨出,时长三分零七秒——和您离开办公室的时间完全吻合。”
江砚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今早陈然替他整理袖扣时说的话:“总裁,下午的会议资料我已经放进第三格抽屉了。”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陈然的指尖在抽屉把手上多停留了两秒,那触感仿佛还在记忆里隐隐作痛。
“设个局。”他突然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明天下午三点的战略会议,我提前十五分钟离席,说去见客户。”他看向林知暖,眼底翻涌的暗潮终于有了锋芒,“你和李经理藏在办公室窗帘后面。”
林知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回升,从冰凉到温热,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空调吹来的风拂过后颈,带来一丝凉意——和江砚寒昨夜抱着老照片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好。”她点头,手指悄悄勾住他尾指,声音低柔,“我们抓现行。”
第二天下午三点十分。
江砚寒推开会议室大门时,西装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反射出冷冽的光。
他步履沉稳,像是真的要去见什么重要客户。
“王总监,剩下的部分你主持。”他声音镇定自若,“陈然,会议记录稍后发到我邮箱。”
陈然站在门边,垂着的右手轻轻捏了捏西装口袋。
他应得利落,目光扫过江砚寒背影时,睫毛颤了颤,像是风吹过湖面的涟漪。
总裁办公室的窗帘被林知暖扯出条小缝。
她和李经理缩在窗帘后,能听见彼此加快的心跳。
空调风从头顶吹下来,拂过她后颈,带着一丝凉意——和江砚寒昨夜抱着老照片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了满室的寂静。
林知暖屏住呼吸,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陈然的西装裤脚沾着点碎草屑,应该是刚从花园那边过来。
他左右张望两下,确认无人后,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第三格抽屉——正是今早他提过的位置。
“陈助理。”林知暖的声音像块落进深潭的石头。
陈然的手在抽屉把手上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林知暖和李经理时,先是震惊,接着释然,最后是苦笑:“你们终于发现了。”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在汇报工作:“我是K先生安排的联络人。”他抬头看向墙上江砚寒的照片,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
林知暖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内侧刻着极小的“安然”二字——那是江砚寒已故的哥哥,江砚安的名字。
“当年老夫人出事那天……”陈然的声音突然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是先生让我把小少爷抱出火场的。他说,江家可以没有他,但不能没有小砚寒。”
林知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
她转头看向江砚寒——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角,眼底的暗潮翻涌成海。
陈然伸手进西装内袋。
林知暖下意识要拦,却见他摸出枚黑色U盘,轻轻放在桌上:“这里面有段加密视频,是先生出事前留给小少爷的。”他抬头,目光与江砚寒相撞,像是穿越了多年时光,“有些真相,该让你知道了。”
江砚寒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望着那枚U盘,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雷声哽在喉咙里。
雨丝顺着玻璃淌下来,模糊了U盘的轮廓,却模糊不了上面那道极浅的划痕——和他藏在书房暗格里的那支钢笔,划痕位置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