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晚宴上先是元隆帝离席,紧接着太子、慎王、宣王一同离席。
简王与信王世子亦不知为何面色难看地一去不返,再之后信王、荣王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
且几人皆迟迟未归也就罢。
北镇抚司的秦维翰还被人叫走了,如此异举,再粗心的人也意识到是出事了。
但至于出的什么事。
在场之人一时无人敢猜,等到禁军将奉天殿团团围住,众人更是讳莫如深。
时间一点点流逝。
整个奉天殿一派沉寂,唯有场中还未撤下的珍馐美馔及佳酿,显示着不久前此处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男客这边气氛沉凝。
御花园女眷席这边也不遑多让。
槛儿与姜侧妃的相继离席,起初并未引起除裴皇后以外的其他人的注意。
众人谈笑的谈笑,赏乐的赏乐。
直到睿王妃也跟着离席了有一刻钟左右,郑明芷和曹良媛才先后想起槛儿。
不过,大抵二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存了些小心思,所以谁也没有提起槛儿。
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宣王妃发现姜侧妃离开过久,但因瑜姐儿和慎王家的二郡主、荣王家的小公子撒娇着要去外面玩。
被打了岔。
宣王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女儿身上,随后就跟荣王妃、慎王妃请示了裴皇后,带着孩子们出水榭玩去了。
如是又过了近两刻钟,乾元殿来人叫走了裴皇后,跟着御花园就被禁军围住了。
众人花容失色。
好在大伙儿平时都是修养极好的人,又见识远超常人,加上有太子妃和信王妃在,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只大伙儿都知道宫里这是出大事了。
心中难免惶惶不安,再没有说话的心思,御花园这边一时便也静得厉害。
“太子妃,宋昭训……”
曹良媛环视一圈,在郑明芷身侧小声道。
郑明芷这会儿也很不安。
众人被严禁进出。
结合裴皇后被乾元殿的人叫走,郑明芷立马猜测是前朝出事了,且还是大事。
这时候她哪有心情管一个小妾啊。
所以听曹良媛提起槛儿。
郑明芷心里的不安顿时转变为对槛儿的怒意,没好气低声道:“死不了!”
哪怕知道她平时在外的以端庄宽和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突然听她这么恶声恶气,曹良媛也还是愣了愣。
郑明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她随口补了一句:“娘娘方才叫人出去找她了,应是没什么事。”
心里则想,那小蹄子最好是没给东宫招祸,若不然她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曹良媛扯扯嘴角。
.
“还好吗?”
同一时间,琼苑左轩的暖阁内,见跳珠和银竹从内室出来,槛儿轻声问。
跳珠:“主子放心,奴婢好着呢!”
说着,哐哐拍了两下胸脯。
可惜她胸口刚挨了黑衣人一铁脚,才揉了药,这一拍差点没给自己拍吐血。
槛儿哭笑不得,起身给她顺气儿。
又看向银竹。
银竹笑道:“奴婢无碍,主子不必担心。”
槛儿点点头,让她和跳珠都坐下。
瑜姐儿落水的确是个幌子。
但事关几位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当着跳珠的面槛儿不好问得太细致。
也不好说她们在关键时刻被人接走前,她和太子短暂地见过一面。
没错,接走。
当时正值紧要关头,槛儿被人捂住嘴的第一反应就是拼了命攥紧金簪反击。
她一直记着太子昨晚说的那句“孤不会让你有事”,但真到了时候槛儿还是抱着自救的决心,甚至必死的决心。
幸好,太子没有食言。
虽然他们只是短暂碰了一个面,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但太子抱住她的那一瞬,槛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狠松了一口气。
但当时时间紧迫。
她只来得及看清一道有些眼熟的女子身影,从假山石洞里走出来。
之后槛儿便被太子身后两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带到了离水榭不远的琼苑。
此处已有太医候着。
太医为她诊完脉,确认腹中胎儿无事时,银竹和跳珠被两名太监扛了回来。
至于那三个黑衣人太子如何处置的,那个地方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以及具体是哪个皇子要对东宫下手。
槛儿就一无所知了。
等银竹她们坐下,槛儿先问跳珠:“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我们遇上了什么事吗?”
跳珠一怔,心说主子问她这个做什么,今晚她们不是一直都在一块儿吗?
正疑惑着。
跳珠对上了自家昭训主儿温柔又不失庄肃犀利的眼神,心头蓦地一紧。
她忙跪下道:“奴婢陪昭训主儿去了堆秀山小院,回水榭时在路上多赏了一刻钟的景,并不曾遇见什么事。”
槛儿轻轻露出笑来,弯腰将人扶起来:“之后若是有人问你,记得就这么答。”
跳珠郑重应下。
槛儿又问银竹:“我这边的消息确定没有走漏?”
银竹知道她指的什么。
如实答:“爷没向奴婢提及此事,只交代奴婢保护好您,不过,奴婢和他们交手时有观察,对方的目标不是。”
她没说明,但槛儿懂。
银竹继续道:“消息应该并未走漏,且如有走漏,爷会提点奴婢加强防范。”
说到这,银竹突然顿了一下。
似有些欲言又止。
槛儿柔声道:“有什么话就说。”
银竹挠挠额头。
压低了声音斟酌道:“昨日之前爷并不知对方的目标是您,且今晚除了奴婢还有人在暗中负责您的安全。”
槛儿明白了。
银竹是怕她觉得,是太子故意拿她引蛇出洞,没把她和腹中的孩子当回事。
担心她对太子寒心,或是闹脾气。
槛儿忍不住失笑。
如果此时的她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或许可能还会因为太子的算计而生出些小女儿家的各种心路历程。
但问题是,她不是。
自己现在虽与太子的关系近了不少,但以那人严谨的行事风格来说,他们远还没有到他将涉及前朝的计划,事无巨细地告知她的地步。
行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你死我亡的生死局,谈何儿女情长。
他若真动辄将涉及前朝的事告诉一个亲近不到三个月的侍妾,槛儿才该担心太子是否能守住现在的位置。
他能在昨晚提点她,能把银竹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能在那般紧要的时刻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现身安抚她。
能保她与孩子安全无虞。
其他的,槛儿无所谓。
太子不愿让她知晓的事,她也不会多问。
毕竟,在他与外人眼里。
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
“我知道了,此事你们谁都不要声张,”槛儿假装思考了片刻,小声道。
银竹见她似乎真没多想,放了心。
转眼看跳珠在揉胸口。
银竹咳了咳,“我知道一种对减轻疼痛很有效的手法,我帮你揉吧。”
她是假装被对方击中的。
跳珠却是真正挨了一脚,虽说她已经在关键时刻替跳珠承受了大半力道。
可毕竟是寻常女子。
跳珠自是不知道银竹的愧疚,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侧了侧身让银竹帮她揉。
主仆仨都心照不宣地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揭过,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正说着,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还伴随甲胄摩擦之声。
银竹率先出去,槛儿带着跳珠随后。
走到门口一看。
荣王妃、慎王妃和宣王妃带着各自的孩子由几名禁军护送着朝正房这边走来。
另有数名禁军迅速在院中各个位置站定,大门口亦有多名禁军把守。
银竹很快折身回来,对槛儿小声道:“主子,即刻起琼苑严禁人员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