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今天上午是两家人,下午三家人。上午是……”说话的人是陈临,叶承明给薛宴辞新安排的第一秘书,陈让和陈礼的妹妹,陈临。
“和他说就行。”薛宴辞指指路知行,又补充一句,“我们家都是知行管事。”
路知行只看薛宴辞一眼,就被融化了,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与信任。
这是搬家到北京的第一场宴请,能踏进颐和原着叶家大门的人,都是半个月前薛宴辞和叶承明仔细筛选过的,这些人的信息、爱好、政绩、关系网早在一周前就送到半北藕榭了。
准确来讲,这些东西,路知行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可收到资料的当晚,薛宴辞就叫了他到书房一同看,还讲了很多规矩给他。
路知行起初是拒绝的,但薛宴辞只说了一句话,路知行就同意了。
「知行,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我希望你能跟紧我,站在我身边。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责怪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陈临的说话方式不同于陈礼,但办事风格却和陈礼一模一样,和陈让也是一模一样的。路知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都是叶家统一培训过的。
叶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好像一幅巨大的古董画此时正对着路知行徐徐展开。
“姑娘,一会儿有其他小朋友过来,你带她们玩玩具,搭积木。”薛宴辞说着话,又往女儿杯里加了50ml牛奶,嘱咐一句,“最重要的是,不可以闹脾气。”
“妈……”叶嘉念一双黑溜溜的眼珠转的飞快,“你会打我吗?”
“我会让爸爸揍你。”薛宴辞搅搅碗里的鱼片粥,并不多吃一口,只喝了一杯牛奶。
她吃饭很挑。
上午两家人分别是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的王副局长和标准化管理委员会的田主任。
薛宴辞并没多说什么,只和这两位先生的太太坐在客厅沙发上聊了好一会儿的养孩子心得、装房子心得、美容护肤的心得。
两位先生则是由路知行一应接待在茶室泡茶,聊通纳生物、陆港集团、且初文化,最后又聊了聊通纳生物的新产品「第三代机器人血管造影系统、质子治疗系统」的标准化制定。
路知行很清楚,通纳生物和他的名字很快就会出现在行业标准的前言页,通纳生物会是排名第一的起草单位,叶知行会是排名第一的主要起草人。至于陆港集团和且初文化,会收到前所未有的政策倾斜。
下午三家人是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航天长征技术装备有限公司的党组书记。这三家单位地址都在天津开发区西区,沿着港城大道和夏青路。
薛宴辞前几个月半夜开车出门的时候,去过这几个地方,那时候她说:知行,记住这条路,你以后会常来的。
那时候路知行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以为她只是情绪崩溃,随口说的。现如今,只四个半小时,就签订了合作协议。
晚七点,将最后一家人送至地下车库,薛宴辞累到倚在路知行身上,一动不动。
这一整天的宴请,比上班一周都累上许多。若是以往,路知行是有力气抱薛宴辞进电梯,抱她回家的。但今天,他也一样累极了。
上午的两家人说话虽多隐喻,但总归就那么点事儿,点数谈到位了,也就没什么了。
但下午这三家不同,从思想意识形态的形成聊到政策落地基层,再到产品技术参数,又到科研与现实社会的匹配,路知行多次顾此失彼,穷于应付。
每到这种时候,薛宴辞总是能将话题接过去,庖丁解牛般将所有的合同条款拆解掉,应付裕如。
“薛宴辞,你是我的偶像。”
“我是你太太。”她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疲乏极了。
所有人都是来拜访薛宴辞的,所有人都称呼她薛部长,只有她说,“这位是我先生,叶知行,我是他太太。”
在一声接一声的「叶太太」中,路知行和薛宴辞离婚的消息变成了荒谬的误传,路知行跟了她七年,才能和她结婚的消息变成了不实的假象。
薛宴辞给路知行的不是一个名分,不是一场婚姻,她给他的是一场盛大的名望。
薛宴辞说得没错,路知行是谁,得由她来决定。
片刻后,两人才挽着手,牵着女儿进电梯。这一整天忙下来,全家上下只有叶嘉念这个小姑娘还是神采奕奕的。
“妈妈,今天有个小朋友说爸爸是物理学博士。”
“说得没错。”薛宴辞摸摸女儿的小辫子,叶嘉念今天表现的特别好,无论是比她大的孩子,还是比她小的孩子,她都能够应对得宜。
“妈妈,你也是博士吗?”
薛宴辞点点头,又问,“那个小朋友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他爸爸也是博士,她妈妈也想让他读到博士。”
“叶嘉念,你以后也要读到博士。”薛宴辞托着疲乏的身子回女儿一句。她已经错过太多孩子的重要时刻了,现在的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妈妈,为什么他的爸爸现在还要上学,我的爸爸不用去上学。”
“因为你的爸爸很聪明,七年就把本科、硕士、博士一起读完了。”
“真的吗?”电梯门刚一打开,叶嘉念就冲出去了。小姑娘总说新家电梯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她不喜欢。
薛宴辞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穿过门厅,直奔客厅沙发,“叶嘉念,不要怀疑,你的爸爸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爸爸……”叶嘉念一转身就扑到路知行怀里去了,“爸爸,你为什么能读这么快?”
“赶紧读完书,多赚些钱,和妈妈结婚啊。”路知行放下女儿,抱起瘫坐在沙发上的宴辞,摁摁她的太阳穴,这种高强度的应酬和社交,通常都会引发她的偏头痛。
“可妈妈家里已经有很多钱了。”叶嘉念极度不满意的嘟囔一句,她也想要爸爸抱。可爸爸妈妈才和好没多久,太姥姥说过了,要让爸爸多抱抱妈妈。
“所以爸爸就需要有更多的钱,更好的事业,更好的房子,更好的自己等等很多东西,才能和妈妈结婚。”
“可那个小朋友的妈妈不是博士,家里也没有很多钱。”
“因为你妈妈和别人不一样,她在我眼里、心里都是最好的,所以我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才可以。”
薛宴辞睁开眼,看到一脸明朗的路知行,恰如那年明媚的少年郎。转头看到一个和少年郎很像的小姑娘,那是自己和他的女儿。
“别听爸爸胡说。”薛宴辞揽过女儿肩膀,侧抱着孩子,“读书是要读给自己的,这里面蕴含着你的思想,你走过的路,你要走的路,以及你要成为怎样的人。”
“妈妈说得也对,但是,姑娘你要记得,为一个人努力过,得到幸福的这种经历,远超世界上所有的快乐。”
晚十点半,在路知行一次又一次的亲吻里,薛宴辞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
“今天不够忙?”
“这个最重要。”路知行总这样,但凡是他想,他就会这样。
薛宴辞只要敢说他几句,他就会委屈巴巴的闹脾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虽然她早就知道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假装这样,可这十三年,薛宴辞也从没揭穿过路知行一次。
“为什么没有去美国找我?”
“没有钱。”
“这两年,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怕你丢下我。”
“路知行,哭是没有用的。”薛宴辞真凶。
路知行明白,薛宴辞同自己,一件事是要清算三次的。面上一次,平的是面子,私下一次,补得是情谊,最后一次,是要条件的。
今天,此刻,就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天,过了此刻,自己的这件错事,就算翻篇了。
“好了,不哭了,这次是我错了。”
路知行差点儿被吓到,这可是薛宴辞第一次主动朝他低头。一向儿都只有他赔偿她的份儿。况且,这次,本就是路知行自己做错了。
“说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薛宴辞语气里满是宠溺。一双手抚过路知行腰间,停留在她最喜欢的腰窝处,不像上次那般试探,也不像是在骗人。
“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行。”
“以后,都不要丢下我,也不要抛弃我。”
“可以。”
“以后,都不要再提离婚了,我害怕。”
“好。”
“以后,宴辞,求你,让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嗯。”
路知行一连串提了四件事,薛宴辞一一全部应下。她还是心疼他的,哪怕他今天提出四百件事,她都是会一一应下的。
路知行不像两年前那般自信了,很多时候,尤其是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很是胆怯,尤其是在谈判桌上,他的不自在,来源于他内心害怕薛宴辞不会全力支持他。
以前的路知行,哪怕是整个通纳生物都跟他对着干,他也是自信满满地去上班,挨个解决所有问题,遇到任何想要压他一头的人,他也是据理力争的,现在,稍稍有一点儿压力,他就会往后躲。
甚至,连面对周丽、项晴、武华皓,路知行都开始不自在了。
这两年,因为薛宴辞,路知行低到了尘埃里,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壳里。
“叶知行,以后都不许和我提离婚了。”薛宴辞说道。
“我知道。”路知行还在哭,小声小气的,他比十多年前,爱哭了很多,很多。
薛宴辞抬手拍拍路知行的后背,又抚过他的发尾处,“路老师,别死我前面,死我后面,知道吗?”
“你死我前面,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好,我死你后面。”路知行探出头,心满意足地亲了怀里人一口,“薛宴辞,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初恋?”
脸上都是眼泪,眼底都是水汽,路知行这个人,只要哭了,就像宫粉沾上了露珠,粉嫩,俏丽。
“路知行,你知不知道,我十九岁那年,爱惨了你?”
“我知道。”路知行抽泣着答一句。
“叶知行,你可以背叛我,但是永远都不许背叛叶家、薛家,我保不住你,明白吗?”薛宴辞放下身段哄哄怀里的人,他终于不哭了。
“薛宴辞,我永远臣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