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是最好的催化剂。
王景天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王猛第一个按捺不住,咆哮着扑了上来,手中鬼头刀直劈朱淋清的门面。
“王家主,不讲究啊!”
柳承业大笑一声,他身旁的一个干瘦老者闪身而出,手中判官笔一点,精准地磕在鬼头刀的侧面,将其荡开。
“柳承业,你非要和我王家作对?”王景天脸色铁青。
“仙缘嘛,人人得而诛之……啊不,人人得而求之!”柳承业笑得像个弥勒佛,下手却狠辣无比,“都给我上!别让王家抢了先!”
“动手!”
“抢啊!”
一时间,所有伪装都被撕碎。皇陵前,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各大家族的人马,前一刻还在虚与逶迤,下一刻便为了争夺张帆这个“仙缘”,杀红了眼。
朱淋清的处境,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她一手要搀扶着几乎失去全部重量的张帆,另一只手要应付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兵刃。这些趁乱摸鱼的家伙,或许不是顶尖高手,但胜在人多,角度刁钻。
“滚开!”
朱淋清侧身躲过一柄长刀,袖中短刀反手划出,在对方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但她刚逼退一人,背后又有两柄剑递了过来。
她只能狼狈地抱着张帆向前扑倒,在碎石地上滚了一圈,才险险避开。
她护不住他。
王景天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回响。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张帆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她怕看到他彻底失去生机的模样。
“交出来!”一个王家的打手看准空隙,一爪抓向张帆的肩膀。
朱淋清贝齿紧咬,不退反进,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撞了过去,同时短刀送入对方的肋下。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了她满脸。
她也闷哼一声,后背被另一人的刀鞘狠狠抽中,整个人踉跄着撞向身后一座石狮子。
“朱小姐,何必呢?”王景天没有亲自下场,他站在战圈外,像个优雅的猎人,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把他给我,我保你朱家最后一丝血脉无虞。”
“我呸!”朱淋清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王景天,你今天动他,来日特安局必将你王家连根拔起!”
“哈哈哈,特安局?”柳承业在另一边隔空喊话,“朱小姐,你还没看清吗?京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特安局?以后的规矩,我们自己定!”
混乱中,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彼此的厮杀,将目标重新锁定在最脆弱的中心点——朱淋清和她怀里的张帆。
包围圈,正在一点点缩小。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过来。
就在一把长剑即将刺穿她肩胛骨的瞬间——
“轰隆——”
她身后的石狮子旁,地面上的一块青石板,毫无征兆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从洞口里钻了出来。
那是个老宦官,正是之前在地下被张帆随手救下的那一个。
“大人!这边!”老宦官的声音尖厉而急促,在这片喊杀声中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王景天和柳承业同时看过去,脸上写满了错愕。这皇陵的机关,他们自问都研究了数代人,也从未发现这里还有暗道。
朱淋清也是一怔,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做出了反应。
“快!”
她不再恋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张帆滚进了那个洞口。
“拦住他们!”王景天最先反应过来,怒吼道。
老宦官却不慌不忙,在那洞口旁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下,用力一按。
“想跑?!”王猛离得最近,已经扑到洞口,鬼头刀当头劈下。
“轰隆隆……”
厚重的石板猛然合拢,王猛的刀只在石板上砍出一串火星。
“该死!”王景天冲到石板前,一脚踹在上面,石板纹丝不动。
“找!给我把这块地翻过来,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外面是无能的狂怒,而石板的另一侧,是死寂的黑暗。
朱淋清大口喘着气,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几乎虚脱。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和张帆粗重的呼吸声。
“姑娘,还撑得住吗?”老宦官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啪”的一声,一簇火光亮起,是他点燃了一支早就备好的火把。
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照亮了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
“多谢公公相救。”朱淋清的声音有些沙哑。
“姑娘客气了。”老宦官躬着身子,“咱家的命是这位大人救的。咱家无以为报,只晓得这皇陵里的一些老鼠洞。这条路,是当年先帝爷给自己留的,以防万一。”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张帆,脸上全是担忧:“大人的伤……”
“很重。”朱淋清简单回答。
就在这时,甬道深处传来一阵甲胄摩擦的声响,几个人影出现在火光的边缘。
是玄甲卫!
朱淋清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是皇陵的守护者,虽然之前被张帆冲散,但显然还有残余。
“几只看门狗而已。”老宦官却异常镇定,“姑娘,跟紧了。”
他举着火把,不退反进,领着朱淋清拐进一个岔路。那几个玄甲卫立刻追了上来。
老宦官走到一面墙壁前,猛地将火把插进一个不起眼的孔洞里。
“咔嚓——”
只听头顶一阵机括声响,追来的几个玄甲卫脚下一空,惨叫着掉进了突然出现的陷阱里。
朱淋清看得心惊。
“公公,你……”
“咱家在这宫里待了六十年,别的不熟,就这些阴沟暗道,比自家后院还熟。”老宦官拔出火把,继续在前面引路,“姑娘,这下面通着京都的‘鬼市’,是城里最乱,也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到了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总能找到办法给大人疗伤。”
朱淋清搀扶着张帆,默默跟在后面。
在颠簸中,张帆的意识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他感觉不到疼痛,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像一个被掏空了的麻袋,轻飘飘的。
但他的神魂深处,却有一个东西无比清晰。
那不是“契”的力量,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已经沉寂。可构建了“契”的那个框架,那个名为“巫神之契”的法则烙印,还死死地钉在他的灵魂里。
它就像一个异物。
整个世界,都在排斥这个异物。
空气、尘埃、光线,甚至于时间的流动,都像细密的钢针,无时无刻不在剐蹭着他的存在。这种被天地所不容的排异感,比任何刀伤剑创都要来得深刻,来的痛苦。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血红的黑暗。
“快到了。”老宦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甬道的前方,隐约有了一丝光亮和嘈杂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