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殿外,白鹭翻飞,江水怒涛,一幅活着的画卷猛然泼开!
只见天地像是被一笔浓墨猛地砸下,远山失色、夜云滚滚,层层叠叠地从严瑾背后泼卷而出!
那画中江水翻腾、笔势如龙,一只只白鹭逆水而翔,羽翼一振,就将那些猩红的血线撕得粉碎!
但还不等人松口气,虚空中却倏然涌出更多血线,悄无声息地织成一张新的巨网,像是疯长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向严瑾缠绕而来。
“咯咯咯咯……”
一阵阴森的怪笑,在那些血线中回荡,如夜巷中的毒蝎,舔着尾针嘶嘶作响。
宇轩公公的身影在血雾中浮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暗红玉珠。他随手一捏,珠子竟像是活物般发出“咔哧”一声碎响,化作无数血点飘入空中。
下一刻,所有被白鹭撕碎的血线,竟像疯长的藤蔓一般再次“重生”!
它们有意识地避开白鹭,宛如游蛇穿行,在空中盘旋纠缠,逐渐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血阵,森然森然,像是专为噬魂布下的坟网。
“我这血丝,唤作‘断魂血絮’。”
宇轩公公笑容僵硬却愈发诡异,他舔了舔唇角,声音阴冷得像夜壶里的风:“它们不是寻常法术,是魂,是恨,是我几十年从死人嘴里掏出的遗愿与执念!”
“每一丝断线,都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冤魂哀号——你那点画意,就算再精妙,也飞不过这一张用命和魂织成的天网。”
说话间,他一指点出,血阵猛然收缩,一根根血线化作猩红锁链,像毒蛇咬向严瑾!
可这时,严瑾却低低地笑了。
“我本还担心你会玩些奴道邪法……”他缓缓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现在看来,不过是些沾了点精神层次的低阶花活。”
他话音一落,满空白鹭竟在那一刹那停住翅膀,浑身羽毛微颤,白光如流苏般从翎羽间涌出!
它们的身影开始变化,从画中意象渐渐“脱画而出”,一点点踏入现实。
一只染墨的白鹭突然落地,化作一位白发黑衣的女子。她低头静静望着严瑾,眼中是一种哀而不伤、死而未眠的沉静情绪。
那是他画中赋予的情绪,死者的执念,被真正“画活”的瞬间。
宇轩的笑容陡然僵住。
他瞪着那些白鹭,一个个竟脱离了技法的范畴,从“意境”走入“意志”,从“笔墨”跃入“魂魄”。
“你……你这是什么法门?”
第一次,他的语气多了一丝无法掌控的惊慌。
严瑾垂眸,只吐出三个字:
“悼亡图。”
随着声音落下,他身后的墨江之上,五百白鹭仿佛听令,双翅张开,白羽如刀。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画灵,而是一尊尊沉睡在画卷中的英魂——
有人披甲执戈,像是征战未归的将军;有人抱琴沉江,似为绝恋殉情的书生;有人执笔提灯,眼里满是未尽的遗志。
他们曾经都“存在”过,被画笔记录,被悼念,也在此刻,被唤醒!
“杀。”
严瑾低声一语,宛如将画卷彻底点睛。
下一瞬,画魂尽出!
他们如潮水般杀入血阵,每一步落下,血线便寸寸炸裂。
那些“断魂血絮”在他们面前根本无法靠近,仿佛被一种更强烈的“执念”抵御!
不是灵力,不是术法,而是那句被铭心刻骨的——“我还未画完”。
宇轩惊恐后退,瞳孔剧颤:“不可能!你明明修的不是魂道,怎么能驱使魂之意志?!”
严瑾却只是平静开口,像在解题:
“谁说……画道,就一定不能走魂道的路?”
“轰——!”
长春殿猛然炸裂半边,琉璃飞檐在空中炸开,像被甩出的星辰碎片,裹挟着破风之音洒向四方。宫墙龟裂,震纹四起,整座殿宇在咆哮。
爆鸣声犹如擂鼓惊魂,震彻皇宫九重天。
“是长春殿!”
“哪里来的刺客?竟敢在宫中动手?”
御林军金甲如流光疾掠,内廷供奉骑着金羽灵雕,振翅从天而降,白袍道者脚踏云光,遁入风中。
顷刻之间,高手如潮,杀气如幕,将整座皇城内宫压得死死的。
而此刻的长春殿内,墨色画卷尚未散尽,五百悼亡画魂还在空中猎杀残余的血絮。
一只只白影扑撞那猩红灵丝,激起火星一般的灵光爆闪,每一道光爆中,都似有英魂怒吼!
宇轩公公脸上表情渐渐变得阴郁起来:“你这是什么妖法?你不是画师……你是邪修!这是魂煞转生!”
他话音未落,忽然仰天长啸,声音尖锐得似要划破耳膜。
“咳——!”
一口漆黑如墨的血从他口中喷出,血雾在半空凝成一面幽冥黑镜,镜面泛出森冷之光。
镜中浮现一张张扭曲面孔,男人、女人、孩童,他们一个个面目模糊、五官扭曲,眼眶之中仿佛还燃着临死前的恨意。
“既然你喜欢画亡者,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怨’从地狱爬来!”
随着他怪笑炸开,镜中无数灵面陡然撕裂长啸,化作一道道厉魂,从四面八方扑向画中白影!
一时之间,黑白交战,墨色画魂与血色厉灵在殿宇之间翻腾,哭号与兵戈齐鸣,如同地府开门、冥界重临。
整个长春殿,就像化作了一场人间与幽冥的决战场!
而在外殿方向,已有其他的皇室供奉从天而降,目光穿过漫天灵光看向殿内那道白衣人影。
“这个人……该不会是沈青派来的吧?”
“不像,他的道法偏门怪异,明明以画为媒,却又能引魂作战……怎么有点像严驸马的路数?”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毁皇宫。”
“擅闯内宫、毁损宫殿、召唤亡灵,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今日也留他不得!”
数十名供奉同时起势,法器接连祭出,金钟佛音、剑鸣雷啸、道印显化、雷符撕裂风云!
一时间,剑光交错,灵威如天幕倾塌,整个长春殿被一层层术法锁死,生怕那白衣之人逃脱半步!
而严瑾那具分身,却仍静静站在残破画卷之中。
他不动,不言,如一尊沉默的画神。
有人喝问:“你是谁?擅入皇宫所图何事?”
他未答,只低头望了一眼手指间凝结的血墨,似在沉思,也像是在——作画前的停笔。
随即,他轻轻一抖手腕。
“唰——”
一道全新的画卷缓缓在他背后展开。
不再是白鹭江流,也不是悼亡画魂。
那画中,只有一笔。
一柄悬空而立的毛笔。
笔锋朝天,笔墨未干,却仿佛承载天地之间所有未曾书写的命运。
画未成,道已立。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仿佛下一笔落下,就要书写生死!
严瑾的眼神也随之变了,不再是冷静的旁观,而是一种庄严的肃穆,像是执笔祭天的画吏。
他低声道:
“生死造化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