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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武侠修真 > 辽东邪侠 > 第50章 赫赫在上,君子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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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赫赫在上,君子攸宁

石洲城顾府暖阁里,短暂安宁的日子如同偷来的蜜糖,甜得令人心颤,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田泽生的妙手回春和顾远无微不至的守护,让乔清洛和腹中那对命运多舛的双胎暂时脱离了险境。几日精心调养,参汤药膳流水般送进暖阁,乔清洛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些许红润,腹中胎动虽仍显频繁,却不再带着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狂乱。府中上下都悄悄松了口气,顾远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也稍稍松弛,设宴犒劳了舍命奔波的乞答孙乙涵等羽陵勇士以及耶律德光派来的王庭铁骑。宴席上,觥筹交错间,萧斡里刺亲眼目睹顾远对部属的豪迈与对王庭来人的周全礼数,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飞鹰传书中对顾远的“情深入骨,忠心可鉴”更是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这乱世中的片刻温馨,终究是沙上筑塔。

不过安稳了五六日的光景。这日午后,暖阁内炭火依旧烧得旺,阳光透过窗棂上的薄纱,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乔清洛斜倚在厚厚的软垫上,身上盖着顾远特意寻来的、轻软暖和的雪貂绒被。许是药力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腹中两个小东西难得安分,她竟生出一丝慵懒的燥热。睡意朦胧间,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侧身,想寻个更舒坦的姿势。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个翻身!

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又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腹中那两个原本安分了些许的小生命,如同被惊雷炸醒的幼兽,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躁!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地从乔清洛口中迸发出来,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她整个人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跌回软榻,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褥,指关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那张刚刚有了点血色的俏脸,刹那间褪尽所有颜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因剧痛而扭曲的狰狞!豆大的冷汗如同喷泉般,瞬间从她额头、鬓角、脖颈汹涌而出,浸透了薄薄的寝衣!

“清洛!”一直在不远处书案前处理文书的顾远,闻声如遭雷击,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羊皮纸上,墨迹瞬间污了一大片。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虎,身形带起一阵风,瞬间扑到榻边!

“痛……夫君……好痛……”乔清洛的声音破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滚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是一种源于母体本能的、对即将到来的生命剥离的极致恐惧,更夹杂着前次濒死体验留下的深刻阴影。“下面……下面……要……要出来了……像……像生??儿时……一样……”她有过生长子顾寤的经验,此刻身体内部传来的那种无法抗拒的、带着撕裂感的强烈下坠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孩子要出来了!就在此刻!毫无准备!

顾远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比乔清洛还要难看。“银兰!郎中!产婆!快!快来人!”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瞬间穿透了整个府邸!

府邸瞬间炸开了锅!

银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第一个出现在门口,看到乔清洛的模样,素来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骇然之色,她甚至来不及行礼,转身就向外疾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刘郎中!王产婆!快!夫人要生了!所有当值的医官、稳婆,全部到暖阁!快!” 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几乎是同时,田泽生那沉稳而迅疾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他显然也听到了那声惨叫,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只穿着单薄的夹袄,提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古朴药箱,如一阵风般卷了进来。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榻上痛苦翻滚的乔清洛和顾远惨白的脸。

“王爷莫慌!”田泽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迅速上前,“夫人体弱,产程本就凶险,情绪激动更添变数!请王爷务必稳住夫人心神!”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放下药箱,单膝跪在榻边脚踏上,手指精准地搭上乔清洛剧烈起伏的脉搏,同时侧耳倾听她腹中的动静。

暖阁外,闻讯赶来的墨罕、晁豪、赤枭、铁鹰、铁狼等赤磷卫头领,以及何佳俊、邹野、左耀等人,黑压压地聚在门口,个个屏息凝神,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墨罕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仿佛随时准备斩杀任何可能威胁到主母安全的妖魔鬼怪。

刘郎中和王产婆带着几个助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到田泽生已在施救,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到乔清洛的状态,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田泽生凝神诊脉、听胎心不过数息,眉头紧锁,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庆幸的光芒:“万幸!万幸这几日精心调养,气血根基未散!上面那位小公子胎位虽仍有些许倾斜,但比之前已正回许多!夫人,请听我说!”他提高声音,目光坚定地看向被剧痛折磨得神智都有些模糊的乔清洛,“您腹中两位小主人争着要见爹娘呢!您要撑住!跟着我的指引,用力!您一定能行!”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乔清洛混乱的思绪抓住了一丝清明。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力到渗出血丝,对着田泽生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爆发出母性的、不顾一切的求生光芒。

“好!王产婆,刘郎中,按我之前交代的方位准备接生!热水!布巾!参片!”田泽生语速极快,指挥若定,瞬间掌控了局面。他再次俯身,双手以一种极其玄妙而稳定的节奏,覆盖在乔清洛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轻轻推按,似乎在引导着那两个迫不及待想要降临人世的小生命。

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乔清洛感觉自己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又被无形的巨力从中间狠狠撕开!每一次宫缩袭来,都像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腹内疯狂搅动、切割,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扯得移位。汗水早已不是流淌,而是如同小溪般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奔涌而出,浸透了身下厚厚的锦褥,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汗味和血腥气。她的喉咙因为持续的嘶喊和压抑的痛呼而变得沙哑,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

“呃啊——!不行了……夫君……我……我真的不行了……”在一次剧烈的阵痛间隙,乔清洛如同离水的鱼般徒劳地张着嘴,眼神涣散,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感觉灵魂都要被抽离身体。

“清洛!看着我!看着我!”顾远心如刀绞,他紧紧握着乔清洛那只冰凉湿滑、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汗湿的脸颊,试图传递一丝温度,“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就在等着见他们的娘亲!想想寤儿!想想他们!你能行!你是我顾远的唯一!是草原上最坚韧的萨日朗花!撑住!我在这里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看着爱妻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顾远心急如焚。他猛地一咬牙,调动起体内雄浑的内力,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真气,小心翼翼、源源不断地透过掌心,渡入乔清洛近乎枯竭的经脉之中。这真气如同温暖的泉水,虽不能直接消弭那撕裂血肉的剧痛,却如同在干涸的河床注入了一股生机,瞬间稳住了乔清洛摇摇欲坠的心神,让她几近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疲惫到极点的身体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支撑下去的力量。

“啊——!”在顾远真气相助和田泽生精准引导下,乔清洛爆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嘶喊,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下挣去!

“头!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快!”王产婆惊喜交加的声音如同天籁!

紧接着,一声洪亮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婴儿啼哭,如同惊雷般在暖阁内炸响!

“哇啊——!哇啊——!”

那哭声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个浑身沾满血污和胎脂、却壮实得惊人的男婴,被王产婆小心翼翼地托了出来!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好健壮的哥儿!”王产婆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暖阁内外,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生了!生了!”

“是公子!听这哭声!好!”

“天佑夫人!天佑少主!”

墨罕、晁豪等一众铁血汉子,此刻激动得眼眶发红,互相捶打着肩膀。何佳俊推了推金丝眼镜,长长舒了一口气,镜片后的眼中也满是欣慰。邹野和左耀更是咧着嘴傻笑。银兰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但她手中的动作丝毫未停,迅速接过王产婆递来的男婴,用温热的软布小心擦拭。

顾远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那哇哇大哭、手脚乱蹬的儿子,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但目光立刻又死死锁回乔清洛身上。因为乔清洛的剧痛并未结束,腹中的另一个生命,似乎被哥哥那惊天动地的哭声所刺激,也开始了更加猛烈、更加急促的挣扎!

“还有一个!夫人!坚持住!跟着我的按压节奏!用力!”田泽生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次宫缩的力量和节奏,似乎有些后继乏力!

果然,乔清洛在生下长子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元气。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软绵绵地瘫在榻上,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腹中那剧烈的下坠和撕裂感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少了哥哥的“阻碍”而更加清晰猛烈,但她却感觉身体空空荡荡,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痛……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她气若游丝地呢喃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汗水滴在枕畔。

“夫人!不能停!快用力!孩子卡住了!”王产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到那小小的、湿漉漉的胎发已经隐约可见,却迟迟无法娩出!

田泽生脸色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母体力竭,第二个胎儿,那个本就先天不足的女婴,在产道中被卡住了!时间稍长,后果不堪设想!

“参汤!快!浓参汤灌下去!”田泽生厉声喝道,同时双手再次覆盖上乔清洛的腹部,这一次,他的手法不再是轻柔的引导,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推按之力,试图帮助那弱小的生命冲破最后的阻碍。“夫人!想想您的女儿!她那么小,那么弱,她需要您!您不能放弃!用力!为了她!用力啊!”

“女儿……”乔清洛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女儿……那个在她腹中一直小心翼翼、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小生命……

“啊——!”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混合着对女儿的无尽怜惜和守护,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从乔清洛枯竭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腰腹猛地向上弓起,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

噗!

一股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微弱的、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哭声,终于挣脱了束缚!

“出来了!是个姐儿!”王产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比哥哥小了一大圈、浑身青紫、哭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女婴捧了出来。

然而,田泽生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他根本没时间去看那女婴,在王产婆话音未落的瞬间,他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过去!

“给我!”他低喝一声,动作却轻柔无比地接过那柔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小生命。女婴浑身冰凉,气息微弱,哭声几不可闻,小小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青紫的嘴唇微微张着。

“热水!快!干净的细软布!我的药箱!银针!”田泽生语速快如连珠炮,抱着女婴冲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厚厚软布和温水的矮榻边。他迅速将女婴小心放下,甚至来不及擦拭她身上的血污,手指便闪电般搭上那细若游丝的腕脉,同时俯身侧耳贴近那小小的胸膛。

顾远和刚刚松了口气的众人,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暖阁内刚刚升起的喜悦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田泽生和他手下那个脆弱的小生命身上。

田泽生眉头紧锁,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脉象微不可察,几近于无!心音更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先天不足,加上产程中窒息过久,生机将绝!

没有丝毫犹豫!田泽生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一个扁平的布囊,展开,里面是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他取过银兰递来的烈酒,快速净手消毒。随即,他伸出左手,掌心覆盖在女婴冰冷的心口上方寸许之处,一股温和醇厚的真气缓缓渡入,小心翼翼地护住那微弱的心脉。同时,右手如穿花蝴蝶般,拈起一枚细如牛毫的短针,看也不看,快、准、稳地刺入女婴头顶的“百会穴”!接着是“人中”、“涌泉”……每一针落下,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他捻动针尾,动作精微到极致,时而轻提慢插,时而急速捻转。同时,他示意银兰将温热的参汤用最细小的软管,极其缓慢地滴入女婴微张的口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顾远紧紧握着乔清洛的手,目光却死死锁在田泽生和女儿身上。乔清洛虚弱地半睁着眼,泪水无声地流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小小的身影上,连身体的剧痛都仿佛感觉不到了。整个暖阁,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银针捻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声响。

终于!

在田泽生将一枚短针刺入女婴小脚内侧的“照海穴”,并轻轻捻动了数息之后——

“哇……呜……”一声极其微弱、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啼哭,如同天籁般,从那青紫的小嘴中溢了出来!

紧接着,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开始变得清晰、有力起来!小小的胸膛也开始了虽然微弱却稳定的起伏!

田泽生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晃了一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他缓缓拔出银针,动作依旧轻柔无比。

“活了……姐儿……姐儿活过来了!”王产婆第一个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激动得老泪纵横。

暖阁内外,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响亮的、混杂着狂喜与哽咽的欢呼!墨罕等人激动得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何佳俊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眼角。银兰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顾远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松开乔清洛的手,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矮榻边,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从田泽生手中接过了那个柔弱却顽强地活下来的小女儿。那温热而微弱的生命气息透过襁褓传递到掌心,让他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不曾颤抖的枭雄,双手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清洛……你看……我们的女儿……”顾远的声音哽咽着,将襁褓小心地捧到乔清洛眼前。

乔清洛早已泪流满面,她挣扎着伸出手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女儿那依旧有些青紫、却已经有了温度的小脸蛋。冰凉的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暖意,巨大的幸福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和痛苦。她看着女儿,又看向被银兰抱在怀里、正挥舞着小拳头哇哇大哭、壮实得像头小牛犊的儿子,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嘴角却绽放出一个无比虚弱、却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夫君……”她气若游丝地唤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幸福和无尽的宠溺,“他们……真好……像你……也像我……”

顾远将女儿小心地放在乔清洛枕边,又将儿子也抱了过来,放在另一边。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着乔清洛汗湿的额头,声音沙哑而温柔:“辛苦你了,我的清洛。你是我的大功臣,是世上最好的娘亲。”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看这两个小捣蛋,差点要了他们娘亲的命。清洛,给他们取个名字吧?就像给寤儿取名那样。”

乔清洛虚弱地靠在枕上,目光在两个襁褓间流转,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她看着哇哇大哭、中气十足的儿子,又看看安静睡着、呼吸微弱却平稳的女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而灵动的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哼,你这个大坏蛋……老欺负我……冷落我……”她气息微弱,声音却带着一丝娇嗔的意味,“以后啊……他们仨,都帮我对付你……看你还敢不敢……”

顾远被她这娇憨的模样逗得心头发软,又想起自己那两个多月荒唐的“演戏”,心中更是愧疚疼惜交织,只能连连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都听你的,我的小祖宗。”

乔清洛得意地哼了一声,目光温柔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思索片刻,轻声开口:“诗经有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这孩子,”她看向儿子,“哭声这么响亮,像要把屋顶都掀了,以后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日月般光明奕奕,就叫……顾明赫,好不好?”

顾远微微一怔,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明赫……明明在下,赫赫在上……”他喃喃念着,看向妻子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激赏,“清洛,你……你什么时候读的诗经?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文绉绉的书吗?”他记得很清楚,乔清洛性子活泼跳脱,幼时习武远多于读书,对诗书礼乐向来兴趣缺缺。

乔清洛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带着点小得意地瞥了他一眼,眼神灵动狡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哼,坏夫君,你欺负我那么久,冷落我那么久,我在房里安安静静读书的时候,你怎么会看得到?”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自得,“那会儿……心里难受,又怕伤了孩子……银兰姐姐说……多读些安静的书,能定心凝神……我就……随便翻了翻……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

一旁的银兰一边轻柔地给女婴擦拭,一边适时地轻声补充道:“回禀顾帅,夫人安胎期间,确实常翻阅一些典籍,尤其爱读《诗经》,说里面的句子……很美。”

顾远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怜惜、骄傲和更深的爱意瞬间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在自己为了所谓“大局”而“演戏”、让她独自承受委屈和恐惧的那段黑暗日子里,他的小清洛,竟是以这样一种安静而坚韧的方式,在书籍中寻找慰藉和力量,默默守护着他们的孩子,甚至还偷偷学了一身“文采”!

他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无比温柔、无比珍重地抚摸着乔清洛汗湿的鬓发,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歉疚。随即,他又小心翼翼地抚过儿子顾明赫那红润壮实的小脸蛋,再轻轻碰了碰女儿那娇嫩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肌肤。

“好!就叫顾明赫!日月光明,赫赫威仪!”顾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无比的宠溺和自豪,“那……我们的女儿呢?清洛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乔清洛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君子攸宁’,我希望她……能一生安宁顺遂,无灾无难……就叫顾攸宁,好不好?”

“攸宁……顾攸宁……”顾远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安宁,顺遂。这正是他对这个历经磨难才降生、又先天不足的女儿最深切的期盼!“好!就叫攸宁!我的小攸宁,爹爹一定让你一世安宁!”

他心中柔情涌动,看着这一双在乱世中挣扎而来的儿女,又补充道:“除了汉名,他们也是我古日连部的血脉,当有契丹之名。儿子壮如牛犊,哭声震天,如金石之坚,就叫‘古日连·阿鲁敦’(阿鲁敦:契丹语,意为金,象征坚固、尊贵)。女儿……她来得如此不易,只盼她此生安好,就叫‘古日连·塞音’(塞音:契丹语,意为好)。”

“阿鲁敦……塞音……”乔清洛轻声念着这两个带着草原气息的名字,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好听……都听夫君的……”

暖阁内,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这对父母为孩子取名的脉脉温情交织在一起,如同寒冬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血腥。所有人都被这温馨而神圣的一幕深深打动,墨罕等人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何佳俊的镜片后也闪烁着欣慰的光芒。银兰看着夫人脸上那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

田泽生在一旁默默收拾着药箱,看着这温馨的一家四口,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作为一个医者,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生命的顽强和亲情的温暖更让人感到满足……

顾远站起身,走到田泽生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契丹部族中最为尊贵的抚胸礼。“田先生!”他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激,“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顾远,以羽陵部族长、古日连部族长的身份,在此立誓:自今日起,田泽生为我两部共尊之‘斡托赤’(大长老),位同副族长,仅在吾与金牧之下!两部族库,先生可随意取用所需药材;两部领地,先生可自由通行,凡先生所需,族人必竭力供给!凡先生之命,如吾亲临!有我顾远在羽陵部一日,必保先生尊荣无虞!此誓,天地共鉴,先祖共证!”

这番任命和许诺,分量之重,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斡托赤”,位同副族长,拥有近乎族长的权力和尊荣!这是对一个外族医者前所未有的擢升和信任!

田泽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连忙躬身还礼,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王爷!族长!万万不可!泽生惶恐!家父乃女真猎户,泽生不过略通岐黄,侥幸救得主母与小主人,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居此高位?实在受之有愧!”

顾远上前一步,双手扶住田泽生的肩膀,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田先生!你体内流淌着你契丹母亲的血脉!你救了我的妻子,等于救了我顾远的命!若无先生,今日我顾远已是家破人亡!这‘斡托赤’之位,你当之无愧!先生不必推辞!有我羽陵部一日,就有你田泽生一日!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谢……谢族长厚恩!”田泽生看着顾远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和感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再推辞,深深一躬到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混血游医,他真正有了根,有了家,有了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部族……

“恭喜田长老!”

“恭喜族长!恭喜夫人!喜得麟儿千金!”

“田长老医术通神,实至名归!”

墨罕、何佳俊、邹野、左耀等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道贺,暖阁内充满了欢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气氛。众人又围着两个新生的婴儿啧啧称赞了一番,尤其是那哭声洪亮、手脚有力的顾明赫,更是让一众武将喜爱不已。

夜色渐深,喧嚣散去。暖阁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只余下炭火温暖的噼啪声。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已被清理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乔清洛在巨大的消耗后,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微弱。顾明赫被奶娘暂时抱去喂奶,顾攸宁则被小心地安置在母亲枕边一个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小摇篮里,睡得安稳。

顾远坐在榻边,没有睡意。他一手轻轻握着乔清洛放在锦被外的手,感受着她指尖微凉的温度和虚弱的脉搏,目光温柔地流连在她疲惫却恬静的睡颜上。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摇晃着女儿的小摇篮。摇篮里的顾攸宁,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那娇弱的模样,让顾远的心软成了一汪水。

烛光柔和,勾勒出一家三口静谧的剪影。顾远看着枕边安睡的妻子,看着摇篮中娇弱的女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儿子吃饱后满足的哼哼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巨大的满足感。这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乱世里,这方小小的暖阁,便是他全部的天堂,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净土。他俯下身,在乔清洛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儿娇嫩的脸颊。

夜,深了。窗外寒风依旧呼啸,石洲城沉浸在冰冷的黑暗中。暖阁内,炭火静静燃烧,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顾远握着妻子的手,守护着幼小的女儿,疲惫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他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沉沉睡去。

他们都不知道,这弥漫着淡淡药香、交织着新生喜悦与疲惫的温馨夜晚,在这烽烟四起、人命如草的五代乱世之中,是多么的奢侈和短暂。如同狂风暴雨肆虐的旷野上,一朵偶然绽放、却又注定会被风雨摧折的脆弱小花。命运的巨轮,裹挟着无尽的野心、杀戮与背叛,正隆隆向前,这片刻的安宁,不过是风暴眼中,转瞬即逝的、虚幻的微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