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深被她的话语刺得浑身剧震。
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着,几乎要熄灭。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他想要辩解,想要再次哀求,喉咙却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看着我!”
叶溪浅再次厉声命令,她的目光如同寒冰利刃,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你口口声声说怕我离开,怕我像五年前那样消失!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比任何外界的威胁都更让我想逃离?”
“不……不要……”
裴云深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仿佛她的话成了即将实现的预言。
他攥着她衣袖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将那布料撕裂。
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破碎的叶子。
“你害怕失去我,却用最愚蠢、最伤害我的方式在把我推开!”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沉痛的控诉:“你以为我看到你中毒、受伤、遭遇意外,我会心软留下?是,我心痛!我恨不得替你承受!可裴云深,每一次‘意外’背后,都藏着你的算计!每一次我为你担惊受怕、彻夜难眠,都是你精心导演的戏码!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你让我对你的心疼……都变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那是被至亲至爱之人背叛的痛楚:“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连自己身体都可以随意伤害、连信任都可以随意践踏的人,能给我一个安稳的未来?”
裴云深被她的话彻底击溃了。
他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灰败。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攥着她衣袖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下来。
高大的身躯佝偻着,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那声音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和彻底的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溪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混合着血沫和泪水:“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能怎么留住你……”
他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血污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那双曾经深邃迷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哀求和卑微的绝望,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伤害自己……再也不会骗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别不要我……”
他再次卑微地想去触碰她的裙角。
手指却在离布料一寸的地方停住,颤抖着,不敢落下,仿佛那是不可亵渎的神明。
叶溪浅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
看着他臂上那刺目的伤口还在无声地淌血。
心中的怒火如同被这冰冷的绝望和滚烫的血浇熄了大半。
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沉甸甸的酸楚。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药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复杂和一丝最终妥协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在他绝望的目光中,蹲下身来。
她没有去扶他,也没有去碰他祈求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那被他自己撕裂的伤口,在白色的绷带下狰狞地渗着血。
叶溪浅伸出手,却不是去拥抱他,而是——
猛地抓住了他手臂上缠绕的、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
“嘶啦——!”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裴云深身体猛地一颤,痛楚让他闷哼一声。
但他咬着牙,没有躲避。
只是用那双绝望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眼,死死地看着她。
叶溪浅面无表情,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利落。
她将那染血的、象征着欺骗和自残的绷带,一层层、狠狠地撕扯下来。
血随着她的动作渗出更多,染红了她的手指。
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那道不算深却足够狰狞的划痕,边缘因为他的故意折腾而有些外翻红肿。
她撕下最后一段绷带,随手扔在地上,那团染血的白色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拿出干净的伤药、棉布和清水。
她重新在他面前坐下,一言不发。
开始用沾湿的布巾,用力地、甚至带着几分粗暴地擦拭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脏污。
动作毫无温柔可言,每一次触碰都让裴云深疼得肌肉紧绷,冷汗涔涔。
但他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只是用那双依旧含着泪、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承受着她这带着惩罚意味的“治疗”。
她清理干净伤口,倒上药粉。
那药粉刺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裴云深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叶溪浅依旧沉默,拿起干净的布条,开始重新为他包扎。
她的动作不再粗暴,变得稳定而熟练。
一圈圈缠绕,力道适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裴云深看着她专注包扎的侧脸,看着她紧抿的唇线。
感受着她指尖隔着布条传来的、带着薄怒却终究归于掌控的温度。
那份沉默的、带着惩罚意味的照料,奇异地安抚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强烈的信号。
她还在。
她没有转身离去。
包扎完毕,叶溪浅打了一个利落的结。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她的眼神依旧复杂,有未散的怒意,有深沉的疲惫。
但最深处,却有一种他熟悉的、无法割舍的柔软和……
认命般的无奈。
“裴云深……”
她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这是最后一次。”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抬他的下巴。
而是用沾着他血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下次……再敢伤自己一分一毫……”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苍白的唇边。
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屋子里,让你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包括我。”
她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比任何雷霆都更可怕的决心。
那不是威胁,是陈述一个可能成为现实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