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裴云深正执着茶壶,姿态行云流水地为叶溪浅冲泡新茶。
他动作优雅专注,赏心悦目,简直就是视觉盛宴。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大总管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厅堂门口,躬身行礼:“裴大人,裴夫人,陛下宣夫人即刻入宫觐见。”
叶溪浅早就知道崇靖帝会宣她入宫。
说实话,她昨日就在等。
可崇靖帝居然如此顾念裴云深,硬是等着今日才宣她入宫。
而她也知晓崇靖帝宣她入宫是为了什么。
于是,在裴云深一路陪伴至宫门外等候后。
叶溪浅独自一人,步履平稳地踏入了那庄严的御书房。
殿内熏香袅袅,崇靖帝端坐于御案之后。
叶溪浅行礼之后,尚未起身。
果然便听得头顶传来崇靖帝那带着探究与威严,毫不迂回的直问。
“起死回生,可确有其事?”
叶溪浅垂首回禀:“回陛下,简直无稽之谈,民……民妇……”
她真的好不习惯“妇”这个称呼。
可是她的的确确已经成婚拜堂了。
于是她继续回禀道:“真相是民妇当日并未死去,而是……”
她将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原原本本道出。
言罢,又补充道:“所以起死回生之事纯属谣言,民妇若当真有如此神仙手段,也就不会一直孤身一人了,早就复活自己的父母亲人了。”
崇靖帝其实本就不信世间真能起死回生。
召她来,更多是好奇她如何“死而复生”。
听完她的解释,便也信了。
此事既了,他接着道:“太后去岁驾崩之时还念着你,你既然回来了,去为她老人家上柱香吧。”
“是,民妇遵旨。”
叶溪浅应下,心中也有些艰涩与暖意。
“还有……”
崇靖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长辈的关切:“裴爱卿对你情深意重,朕将他当作亲侄子,这些年看着他如此折磨自己,朕也心中难受,所以往后你切不可辜负他,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是,民妇记下了。”
叶溪浅再次恭敬回应。
“退下吧。”
“民妇告退。”
叶溪浅离开御书房,沿着宫道刚走出不远,一个身影便急切地闯入视线。
七皇子站在前方,神情是毫不掩饰的焦灼、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目光紧紧锁在叶溪浅身上,仿佛要确认眼前并非幻影。
直到叶溪浅走近,他再也按捺不住。
竟全然不顾皇子仪态,几步就冲了过来,声音带着颤抖与巨大的喜悦:“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激动几乎要满溢出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澜。
然而,站在他对面的叶溪浅。
神情却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眼神淡漠,对他的激动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疏离。
见他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叶溪浅显然无意停留,更不想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
脚步未停,径直就要从他身侧越过离开。
“等等!”
七皇子猛地回神,急忙侧身拦住她的去路。
语气带着恳切和急切:“我有话跟你说,你有时间吗?”
叶溪浅终于抬眼,平静地看向他。
那眼神里一片沉寂。
短暂的停顿后,她只吐出一个字:“好。”
这简单的应允却让七皇子瞬间欣喜若狂,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那我们去哪里?”
他急切地寻找着合适的谈话地点。
叶溪浅没有看他,目光投向远处幽深的宫苑。
语气依旧毫无起伏:“跟上我。”
说罢,转身便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宫道上穿行。
七皇子紧跟在叶溪浅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清冷的背影。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悄然隐在廊柱之后。
此刻也咬紧了唇,眼中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悄然跟了上来。
叶溪浅的脚步平稳,对身后多出的尾巴早已了然于心。
甚至无需回头便能猜出那人是谁。
她毫不在意,任由那身影缀在不远处。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叶溪浅的脚步停在了一处荒僻的宫殿群落——冷宫。
她并未犹豫,直接推开一扇偏殿虚掩的门扉走了进去。
七皇子紧随其后。
殿内空旷而陈旧,弥漫着尘埃的味道。
叶溪浅反手关上了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户却是敞开的,午后的光线斜斜照入,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叶溪浅站在光线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扇敞开的窗户。
知道那道身影此刻正屏息贴在窗边的墙根下。
她依旧没有在意。
殿内尘埃浮动。
叶溪浅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七皇子脸上,只吐出两个字:“说吧。”
七皇子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你知道……我娶妻了吗?”
叶溪浅眉梢都未动一下,冷淡回应:“不知道。”
“也是……”
七皇子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语气带着几分自怜,“你刚刚才回来,不知道也正常。”
他期待着叶溪浅的反应,哪怕是一丝波动也好。
但她只是沉默,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显疏离。
他按捺住心头的失落,急急地剖白道:“五年前,你……然后不久我便娶妻了,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虽然娶她回来,可我这五年从未碰过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这一次,叶溪浅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是惊讶。
但这惊讶绝非源于感动或动摇,而是纯粹的难以置信。
她惊讶于眼前这个男人,竟会如此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五年之久。
这行为本身就透着一股冷酷和荒谬。
捕捉到她这一闪而过的惊讶,七皇子如同受到了鼓舞。
立刻上前一步,眼中燃起灼热的希望:“而如今,你回来了!我想问……你可会改变自己的心思?”
回答他的,是叶溪浅一声清晰而短促的冷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荒谬感,打破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笑声止住,她的眼神锐利如冰刃,直刺向他:“你是在做梦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五年前我对你态度多差,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
她微微歪头,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五年前我对你不假辞色,五年后,我竟然会对你有好脸色?七殿下,你是被自己臆想的深情冲昏了头吗?”
她的话语毫不留情,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