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溪浅说完,整个摘星楼顶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他粗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问道:“那……我最后……成功了吗?”
叶溪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自然没有。”
“大炎挡住了你的疯狂进攻,甚至收复了失地,你被迫撤军,又将屠刀挥向其他几国,但你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赢,也不是为了做天下之主!”
她眼中是深深的怒火:“你只是想让这个天下彻底乱起来!你想让这人间成为炼狱!你想用鲜血去洗刷你心中的……空洞和疯狂!因为你那时,已经疯了!疯得彻底!心中没有任何在乎的人或事。”
“因为你一人!”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控诉:“五国之内,死去的生灵难以估量!累累白骨,皆因你而起!”
她反问他,目光如冰:“所以你觉得,我该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沉渊喃喃自语,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栏杆上。
他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喟叹。
他猛地低下头,重新看向叶溪浅,眼中燃烧着一种绝望的火焰:“可是!难道未来的结局就一定无法改变吗?你已经给我判了死刑,认定我必然会成为那样的恶魔?所以从一开始就对我冷漠以待,避如蛇蝎?”
“并非如此。”
叶溪浅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结局,是可以改变的。”
姜沉渊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所以……”
叶溪浅看着他:“在你现在……尚未犯下那些滔天恶行的时候,我才会对你不忍,才会在有人欺辱你时,想阻止,才会在刚才……明知可能是圈套,还是忍不住出手。”
她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冷硬:“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我真的无法心平气和,更无法和颜悦色地与你相处,每一次看到你,我看到的……都是那未来尸山血海的影子。”
“所以你还是认为我以后会变成那样?”
姜沉渊急切地追问,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激烈:“可我不会!我绝不会变成那样!”
“你凭什么不会?”
叶溪浅毫不客气地反问,带着审视:“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的‘绝不会’?”
姜沉渊猛地向前一步,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浓烈到近乎灼烧的情感。
他紧紧锁住叶溪浅的视线,声音低沉而用力:“因为我现在……有在乎的人了,我有软肋了。”
叶溪浅心头剧震。
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他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目光。
她知道,可是她很快就会离开。
到时,他又没有软肋了。
而且她也没想到她对他态度这么差,他居然还会喜欢上她?
他是抖m吗?
着实变态。
但很显然,他们的角度不一样。
在姜沉渊的视角里,她是对他最好的人。
也是对他态度最和善的人,更是唯一一个尊重他的人。
再加上初见惊艳一武,再见惊鸿一舞,端午宫宴相护……
这些在常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的行为。
在他那极度缺爱、饱受屈辱的世界里,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是唯一的光亮和温暖。
这些对他来说已足以喜欢。
也足以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发芽,长成他无法割舍的执念。
姜沉渊看着低头不语的叶溪浅,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光芒。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你就亲眼看着!看着我到底会不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我姜沉渊在此立誓,绝不会让你看到那样的未来!”
叶溪浅并没有回答他。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沉默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亲眼看着?
可惜……
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这时,姜沉渊那压抑的疯批属性似乎又被这沉重的氛围和叶溪浅的沉默点燃了。
他忽然转头,望向脚下那深不见底的、灯火阑珊的京城。
嘴角勾起一抹奇异而扭曲的微笑,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叶姑娘,你说……如果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在我还没有做下那些事情之前就死了……并且是死在了你的面前……”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叶溪浅,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你……会不会就此记住我一辈子?”
“疯子!”
叶溪浅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真实的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姜沉渊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破碎:“呵……不必当真,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哪里像在开玩笑?
这人果然精神状态极度不正常。
她都懒得喷!
摘星楼顶,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两人的衣袂与发丝,猎猎作响。
叶溪浅站在栏杆边缘,微微前倾,目光投向脚下那片无垠的灯海。
万千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在深沉的夜幕下静静闪烁。
勾勒出京城的繁华轮廓,也映照出尘世的喧嚣与孤寂。
她清丽的侧颜在远处灯火的映衬下,镀上了一层朦胧而疏离的光晕。
她像一尊静默的玉雕,任凭夜风拂过,只留下一个遗世独立的剪影。
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飘渺感。
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姜沉渊的目光并未投向那壮阔的灯海。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光亮,都只聚焦在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侧着,几乎完全面向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愫。
那目光炽热、专注、贪婪、虔诚。
紧紧缠绕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骨髓。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几缕碎发拂过他深邃的眼窝,却丝毫无法动摇他视线的专注。
万家灯火在他们脚下铺陈,是广阔无垠的背景板,是尘世的喧嚣。
而在这至高的寂静之处,只有风在嘶鸣。
两人之间,沉默如同实质般流淌。
她凝视着远方,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与这个世界的距离。
而他,则用目光构筑了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她牢牢锁在视线的中心。
那目光中的情感是如此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这寂静的夜,将周围冰冷的空气都点燃。
一边是疏离的静默,一边是灼烧的凝视。
一边是仿佛随时会融入夜色的抽离,一边是固执地要将她拉回人间的炽热。
这强烈的对比,在这猎猎风声与璀璨灯火的映衬下,形成了一种极致拉扯的、令人屏息的氛围感。
那是一种无声的角力,一种心与心之间隔着重洋的凝望。
充满了宿命般的张力与无法言说的悲怆。